不知何时,那柄绣春刀已经反过头来横在了重九脖子上,万通冷冷的道:“知府大人,戏唱得不错呀!”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重九根本不去看他,只是望着兄弟们远去的方向出神。
“第二是谁?”万通好奇的问。
“小李飞刀!”
“那第一呢?”
“小李飞刀他妈!”重九随口答道,一幅心不在焉的神态,兄弟们已经将他的心全带走了。
“我管你小李飞刀,还是小李飞刀他妈,”万通一下子火了,“来人,给我押回大牢!”
重九被带走,一个千户上来弱弱的问道:“大人,刚才那些人?”
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
万通忽然重重给他一个耳光:“混蛋,你以为老子就那么蠢吗?这京城全是老子的地盘,他们能跑哪去?命令所有兄弟立即出动,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一定要把他们捉回来!”
“是!”
锦衣卫们得到命令,浩浩荡荡的出动了。
万通统领锦衣卫二十多年还从没有栽过如此大的跟头,东厂那个老不死的阴阳人也就罢了,几个不知名的后辈也敢欺上门来,真是气死我也!
万通回到自己的指挥室,拿起酒坛来便往嘴里灌,刚灌了两口,忽然有人来报:“万阁老来了!”
“大哥来了?”万通一楞,这种天气,大半夜的他怎么来了?
不过,他还是急急的将万安迎了进来,万安看来也很焦急,顶着一头风雪就进来了,一进来便拉着他手问道:“听说,你这里有人劫狱?”
万安身为阁老,权重一方,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他得到消息并不为奇,而且都是自家兄弟,也没有什么可避的,万通当即答道:“是啊,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厉害人物,年纪都不大,功夫却了得,将我这里闹的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打发了出去,唉!如今的小年轻,越来越厉害了!”
“他们可是为了那广州知府而来?”
“不错!”
“那广州知府可还在?”
“在……”
不等万通说下去,万安便用手抚着胸口,放下了大半心:“这就好,这就好,此人是万万不能死的……”
说着,万安用手一指,加重了语气:“你只要记住,此人是万万不能死的,就行了!别的事,我明天再跟你说!今夜你这里的事闹的太大,东厂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了,你得小心一些!我也得赶紧回去!”
说完,万安便急急的走了,来去居然不超过两分钟。
出了锦衣卫总部,灵气便恢复了,外面是一片茫茫大雪,里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里面刚才进行的生死搏斗虽然残酷倒也热闹,外面则寂静的可怕!
这种天气连小偷都懒的出来工作,谁不找个暖暖和和的地方躲起来睡大觉?
一重一重的屋脊在脚下向后奔去,大师兄在头前带路,不出声的狂奔,忽然几个转折变了方向,侯灵杰看看这并不是出城的方向,赶紧追上去问道:“大师兄,我们这是到哪儿去?”
“小九家!”
“小九家?”众人闻言皆呆,小九什么时候在京城安家了?
“准确的说是小九的干爹家!”
三兄弟这才想起来,重九说过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都悦然的。
三兄弟一开始并不太信,以为又是重九胡吹乱编骗人玩的,没想到却是真的!
到了城南一片四合院中,大师兄落在了一个古铜色的门板前,门上两个大铜环很多地方已经褪了色,变的斑斑驳驳。
大师兄抬起手想敲门,想了想,又停下了,直接从门上方跃了进去。
走在最后的水静怡伸指一弹,卷起一股风雪将地上的脚印清扫的干干净净。
悄无声息的到了正北屋的黑色木板门前,大师兄才敲了门。
“谁呀?”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
“这是都老爷家吗?我们是小九……都悦然的朋友!”
“啊!”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老头子,快起来,儿子回来了!”
“啊,是吗?在那里?”接着,老头子兴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声音中的喜悦挡也挡不住。
“咯吱咯吱”门栓抽了出去,“哗啦”一声,木门被人拉开了,一个面目慈善的老头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只披了一件黑色皮袄,连扣子都没系,脚上拖着一双黄布棉鞋。
堂堂的知府大人的老爹(虽然是干的)原来是这样一幅乡下老头的形象。
一个粗手粗脚的小丫鬟一边系着衣裙一边赶了过来:“老爷,外头冷,您先回屋!”
都大善人胡疑的望着外面这堆人,眼中闪着警惕的神色:“然儿在哪?”
胖子粗声粗气的道:“被抓入大牢了,我们刚从锦衣卫那边过来!”
侯灵杰却有些埋怨:“外面这么冷,也不让进屋奉个茶!”
却见老头儿张着嘴,口里“啊啊啊”的,忽然间便向后倒去。
“老爷,老爷,”丫鬟在旁边急忙扶住了他,尖声大叫着。
“死老头子,老 毛病又犯了你?”老妇人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来看看,”水静怡走上一步,只看了一眼,抬手一脚,“嗤”的一道灵气没入都大善人额头。
“噢”的一下子,都大善人便坐了起来,忽然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哪,我可怜的儿子啊……”
里面的老妇人听了他的声音也没好气的叫了起来:“什么?老头子,你又犯病了?没事就知道干嚎,你嚎什么嚎?自从然儿去了广东你每天不嚎一场不舒服是不是?”
都大善人忽然扯着嗓子向里面大喊:“叫什么叫,你个聋太婆!然儿被锦衣卫抓去了!”
“什么?着火了?哪里着火了,快救火呀!”老妇人急的捶床大叫。
来的五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侯灵杰偏头给大伙使个眼色,意思是赶紧走。
大师兄首先转过身去,胖子却从旁边挤到都大善人身前,将重九给的贺礼—那一百万两银票递了过去,憨憨的说道:“这是小九让我给你捎来的!”
“笨蛋,是都悦然!”侯灵杰在旁边提醒道。
“啊,是……”被别人一说,胖子本来因说谎就红的脸,此时更加红了。
水艳秋却在旁边不干了,挺着胸脯向着侯灵杰喊道:“我家相公知道,要你说?”
“哎!”这一下倒把侯灵杰闹了个大红脸,这才意识到他们兄弟之间不同往前了,多出一个小丫头来。
侯灵杰摸摸嘴,苦笑!
都大善人接过那张银票,凑着灯光一看,不由的惊呼了出来:“一百万两?然儿,怎会有这么多钱?”
要知道当年都大善人做为临淄县首富,全部家当才五十两,相当于现在的三个亿,重九才当了几天知府,居然贪了这么多?
怪不得会被锦衣卫抓去!
都大善人只是过于思念爱子,此时冷静下来便恢复了正常,整理好衣服,平静的命令丫鬟:“小红,上茶!你们都是悦然的朋友吧?快进屋!”
分宾主落座,大师兄几人打量这屋子,屋子不大,却到处都挂满了字画,书香气很浓,正北挂着一幅草字,以水静怡的眼光看叫作龙飞凤舞,以胖子的眼光看叫作蟹子爬。
水静怡喜欢这字的随心所欲、洒脱不羁,不由的轻声念了出来:“一生都是修来的,求什么;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不礼爹娘礼世尊,敬什么;兄弟姐妹皆同气,争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忧什么;岂可人无得运时,急什么……”
五人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于是便一齐静下心来听水静怡念这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东西。
这话十分的浅显易懂,既便是没有读过书的人也能理解,听了这段话,人人想到自己的心事,不由的皆沉默起来,既然凡事都是命中注定,那还争什么,抢什么,求什么,夺什么,苦什么,痛什么,思虑什么,干什么,一切岂不是都在这里做徒劳功,这小九也不用救了,前月刀也不用找了,西厂也不用建了,干脆连活也别活了,死了算了,反正是一旦无常万事休,活着跟死了也差不多。
看到都大善人从里屋走出,此时他已经换了一套崭新的员外服,顿时显得年轻了许多,倒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富家老爷了。
此时,水静怡恰好念完,不由的自语道:“这是济公活佛的圣训吧!我也是经常背的!”
“姑娘好才华!这幅字是我儿习字时奉我的命写的,前几个月我忽然在箱底发现了它,拿去让人裱了,挂在这里。我儿的字还过的去吧?”
他一口一个我儿,一开始大家还没有什么感觉,忽然间意识到这口中的这个“我儿”就是他们的兄弟小九,不由的都被大大的震动了。
三兄弟均想:小九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难道他考中进士竟是真的?不可能!一个人学了十几年的武艺,从没见他练过什么字,怎么突然之间就会写这种东西了?
却听水静怡评价道:“此字如长空之新月,如千里之阵云,如落挂之石崖,如一波之过笔……笔锋张扬中透着圆滑,嘻笑怒骂中透着练达,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力绝对写不出此字,这……真是令郎所写?”
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儿子,都老爷子立即开怀大乐:“姑娘谬赞了,小儿的书法如何能同欧圣相比!不过,这确是小儿所写,并无虚假!”
几个兄弟互相望望,人人都想着一件事:“莫非这都悦然真的不是我们的兄弟重九?”
侯灵杰代表兄弟们问道:“都大叔,这个,有句话我不该问,但关系到我们这个兄弟的性命。都悦然是你亲生的吗?”
换了别人早勃然大怒,问这话实在是太无礼了,不过都大善人只是坦然一笑:“当然不是,说起来他进入我家并没有几年,在家的时候更是没有几个月,但就是这几个月他便留在了我们心里,他不在家,这家里便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唉,我们想他啊……”
说着,都大善人举起衣袖擦去了老眼的泪痕,简单的将重九的事说了一遍,这事重九已经说过了,不过从这老头口中听来,自然与从重九嘴里听来的效果大不相同,从重九口中出来的八成八是假的,但这老头却不像是个会骗人的人,而且有些细节不可能欺骗的,两人不可能编的那么详细。
这样一听,重九好象还真是他们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