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从地上跃起来,正要转身而去,那个脸上涂着白粉的小丑忽然出现在了重九身边,手中拄着那面黑色的九幽招魂幡,细瘦的左手向着吴扬一指:“这个灵魂我要了……”
他的声音尖细,好象是黑夜从坟地里钻出来的女鬼。
说着,手一扬祭起了九幽招魂幡。
重九赶紧挡在他身前:“哎,这个是我的菜,还轮不到你来收!”
“肉体是你的,灵魂是我的,你快杀了他,我收魂!”
“靠,你个老阴鬼,”重九心里暗骂,脸上却笑的比谁都甜蜜,“你老厉害,要不您先请?”
重九将水月刀藏在臂下,作了个请的姿势。
小丑踏上一步,向着吴扬一指,九幽招魂幡“哗啦啦”的飞了过去。
“砰”巨大的烟雾忽然间迷漫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烟雾向四周扩散,呛的附近士兵连连咳嗽,纷纷躲避。
这是重九放的烟雾弹,烟雾弹是锦衣卫的专用装备,重九无意中看到冶懋腰上挂了一个,便要了过来,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烟雾之中忽然间亮起一道水色的刀光,接着传来重九嚎啕大哭的声音。
等烟雾散尽,众军赫然发现,那小丑已经身首异处,脑袋飞出了很远,尸体栽倒在地上,重九正在扶尸痛哭:“这位兄弟,你死的好惨哪……回来啊,魂回来呀……”
听着重九拖着长腔叫魂的声音,人人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重九一边抹眼泪,心里一边欢喜:“叫你吸我的魂,叫你吸我的魂……”
吴扬已经领着官兵渐渐退下去了,喊杀之声渐远。
重九拖着小丑的身子去向李胡子汇报,说是这位伟大的兄弟为了掩护大军撤退,以身殉职。
“埋了吧,”李胡子神情淡淡的,并不如何痛惜。
那些负责埋尸的士兵也都捂着鼻子,身子离的尽可能远,显然这小丑平时并不如何讨人喜欢。
死了就死了,别的兄弟还有人哭灵,这家伙死了,一个哭的也没有,大伙儿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汉中城已经被人占了,以李胡子手下军队目前的状况也没有能力接着打攻城战,因此李胡子还是带人走向襄阳。
这一日到了汉中与襄阳之间白河县,白河县里全是山沟相间的地形,众人走的是苦不堪言,幸好这种地形倒也利于防守,不怕敌人追来。
李胡子在此停下修整,一点人数,三十多万人只剩了九万多,其余的也不知是被敌军杀了,还是都跑光了。
人数少了这么多,李胡子倒也乐观的很,毫不为意,该大着嗓门吆喝还是吆喝。
重九问起此事,李胡子爽朗一笑:“本王以前一无所有,将无一员,兵无一人,到现在还有九万将士愿意跟随,还算少吗?”
“哦,原来是这么个算法!”
这人人心里都有一本帐,就看你怎么算了!
只是此时叛军人人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重九亲眼看到乘着黑夜,一群一群的士兵悄悄的溜了,当了逃兵。
有人汇报给李胡子,李胡子也懒得理:“谁要走就走,天要下雨随他去!等爷壮大了,他们还会回来的!”
说完,倒在土坎上继续呼呼大睡。
对于叛军来说,倒也不是全无喜事,在他们终于翻过野人山,走出白河县之时,忽然遇上了从襄阳来的运粮队。
这运粮队十分庞大,几乎将襄阳所有的家当全带来了,队伍中转出一匹马,马上端坐一员女将,居然是李胡子的大干女儿张青筠。
李胡子见到张青筠大喜,亲自迎了上去:“女儿,你怎么来了?”
张青筠跳下马行礼毕,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女儿知道大王,因此便亲自押送过来!”
“好,好,还是女儿知道疼我,没枉了我养你一场!”李胡子伸出粗糙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发,走到一辆辆的大车旁,见到居然还有一车米酒,当即大喜,拿起酒坛拍开泥封,喝了一口,连道,“好酒,好酒!”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李胡子大声下令:“就地休息!”
全军得知来了粮食,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李胡子提出一坛酒,顺手向重九扔去:“来,王总兵,本王敬你!”
重九急忙接住,目光向张青筠望去。
虽然衣服不同,张青筠却一下子认出了他,不由的顿时楞在当地。
重九眼光一转,忽然认出了拉着张青筠马缰的人,一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儿,穿一身白色棉衣裤,虽然简朴却十分干净,头上包着白棉巾,两眼炯炯有神,气度不凡,不是太子殿下朱祐樘是谁?
“你也来了?”重九用眼光向朱祐樘打个招呼,然后将眼光转向张青筠再转到朱祐樘,最后指指自己,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揭穿我,我就揭穿你们,大伙儿一块儿玩完!”
张青筠向着重九不为人注意的点了一下头儿,意思是:“放心,我不会说!”
酒、肉、粮食全来了,李胡子当即下令分给大伙儿,各总兵纷纷带着人来抢粮,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乘着这热闹劲儿,李胡子乘机宣布,今晚狂欢,不醉不休!
这一来更将气氛推向了高潮,于是李胡子的九万多人和张青筠带来的五万人总共近十五万人就地开起了篝火晚会,叛军们吹拉弹唱,载歌载舞的跳了起来。
李胡子让重九坐在他身边,另一边坐着的是张青筠,显然将重九当成了左膀右臂,站起来同重九一起接受十余万士兵的欢呼。
这些叛军们一喝上了酒,顿时将刚刚的失败全忘掉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都笑的像花一样。
酒喝多了,各种花样都出来了,有的大叫着:“我给大王表演一段胸口碎大石……”
“好……”
“我给大王表演一段快板《武松打虎》……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
李胡子看着这些表演,乐的哈哈大笑,忽然间拉着张青筠和重九的手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兄弟们请静一静……本王有一事要当众宣布……”
漫山遍野的叛军顿时静了下来,从这一点倒显示出了叛军的纪律性。
“众所周知,我李胡子有一义女张青筠……”说着,将张青筠推到了前面。
张青筠站在众人面前,花光映着花样的脸庞,不由的羞红了脸,低垂着头,眼光却一直在瞟着对面远处的朱祐樘,朱祐樘只是个下人,在众人面前自然不可能与她相距过近。
张青筠虽然相貌平平,但那种优雅的气质,使她胜过了大数女子,更何况此时芳龄正茂,自有一种动人的青春味道。
只听李胡子继续道:“青筠今年一十七岁,早已到了婚嫁年龄,我却一直忙于战事,给耽搁了。唉,说起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对。”
李胡子说到动情处,居然抬头擦了擦眼泪:“我这个女儿知书达礼,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在出谋划策方面比张良、诸葛亮还要厉害!谁若是能娶了她,那是八辈子积来的福气!”
说到这里,有些聪明的人已经猜出李胡子要说什么来了,不由的热烈鼓起掌来。
接着,李胡子将重九又推了出来:“这位王总兵……”
李胡子小声的问重九:“你叫什么?”
重九报上了名字,李胡子才继续道:“这位王进小兄弟,虽然来的晚,但为我军屡立奇功,他的能力大伙儿在通天峡上都看到了,向天祈雨,冰封通天峡,绝对是一位不世出的少年侠才!”
李胡子将张青筠和重九拉个并肩,继续大声吼:“他们两个一个是不世出的少年侠才,一个是经天纬地的谋才,才子佳人最是搭配,我李胡子今天就宣布,将小女许配给……”
重九早明白了李胡子的意思,不由的暗暗叫苦:“兄弟妻不可欺,这可是朱祐樘的老婆,而且是前生早就定好了的老婆,我哪里能要?要是真要了,岂不是一场悲剧?”
重九悄悄向张青筠望去,只见她也是一脸凄苦,她并没有开口,只是定定望着远处。
重九顺着目光看去,正看到朱祐樘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显得坐立不安,两道浓眉紧皱着。
重九一想,千万不能让这事发生,既然张青筠不出来阻止,只有靠自己了。
他当然不知道,那个时代的女子讲求三从四德,父亲的话就是圣旨,尤其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你嫁谁就嫁谁,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张青筠自幼跟着做秀才的亲生父亲学习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脑子中早就深深种下了这样的思想,如今听义父要将自己嫁给旁人,也只是暗自伤心,不敢反抗。
重九却不管那一套,当即不等李胡子说完,便大喝一声:“且慢……”
哪知他一出口,却同时响起了三个“且慢”的声音,一个发自旁边,另一个发自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