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之前,重九并未细想。
把人救到手,重九才犯了难,要把这重伤员怎么处置才好?
胡麻子、胖子那边还有那么多事等着自己呢?
重九想了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胡麻子久经风浪,一门刀主不会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是先救人要紧。
想到这里,重九看看地形,一手提着那双大铁戟,一手反过来背着这小子向山上爬去。
没有人理他,人人关心的只是镖车、货物。
夜风习习,从山顶吹来,重九爬了一小段路便累出了一身汗:“这家伙怎么这么沉?”
有心将那对大铁戟扔了,想了想,又坚持了下去。
下面仍然光芒闪烁,不时传来“丁丁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
打吧,你们就打吧,你们管杀人,我管救人!
重九担心被这些高手发现,特意连翻两座小峰这才将背上的小子放下来,让他倚在一棵大树上。
他身穿天青色的镖师服,足登快靴,头软软的靠在树上,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除了嘴大一些,模样倒也周正。
在圣堂,基本医疗自救、救助也是一项基础训练,重九熟练的试了试他的呼吸,呼吸虽然微弱但很平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下一步便是止血、治疗伤口,他的伤口在左后背,左后背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浸透。
重九“嗤”的一声撕开了他后背的外衣,里面却还有一件天青色的绸衣,绸衣很滑很柔,重九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摸过如此光滑柔腻的衣料,不舍得将它撕烂,只得将它脱去。
这绸衣紧贴身子难脱的很,迫不得已,重九只得先脱了他的外衣,再脱这件绸衣,一边脱口中还一边嘀咕:“一天不练手生脚慢,三天不练成门外汉,虽然我小九上辈子解人衣无数,这十多年没练,竟解不开了。你奶奶的,我用牙咬……我咬……我咬……”
重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件绸衣推到了脖颈处,绸衣下却还有一件同样颜色的肚兜。
重九忽然记起了以前闻到的粗犷的脂粉味,后来血腥味太浓将这股脂粉气息给掩盖了。
重九低头看看她,一头男人样式的短发,手大脚大脸庞大胯骨大,身子比重九还要壮三分,从哪里看也不像是个女人。
“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算了,我小九是正人君子,就不脱你衣服了。
重九去看她肩背上的伤,一条碗口粗的隆起从左肩起漫延至后背足有两尺长,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星星点点的紫血渗透出来,发出阵阵恶臭。
重九打开腰侧的锦囊,这锦囊重九平时藏在仓库后面的土里,今晚有事便借口小便挖出来带在了身上。
重九拿出一瓶“雪玉止血生肌膏”,尽数抹在伤口上,因为伤口太大,一瓶未够,重九又抹了一瓶,直抹了厚厚一层,一边抹还一边唠叨:“便宜你了!你知道这药多贵?呸,不是贵,是有钱也买不到!这可是锦衣卫专用金创药,要不是我小九,你能享受到锦衣卫的待遇?”
抹好药,重九又用手在那伤口上胡乱抚了几下子,给她整理好衣服,再掏出一盒“天赐六味护心丸”,从中取出一颗。
外伤好治,皮肉之伤将养一月即好,关键是内伤,外伤如此重,内伤也轻不了,否则不会一直昏迷不醒,这“天赐六味护心丸”就是专治气功震伤的特效药。
重九将药丸塞入她嘴里,想了想,又抠了出来,运指力碾成碎末,用手心托着给她灌了下去,这样虽然苦些,但入口即化,重九提起灵气,冲击她的心神。
“啊”的一声,这假小子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镖银呢?”
接着,看到了重九,大惊:“你是谁?”
重九嘻嘻笑:“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假小子缓缓打量四周,似乎是渐渐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是你救了我?”
她的声音很粗,不仔细分辨很难分出是男是女,就像《爱江山更爱美人》,重九到现在也分不出究竟是男的唱的,还是女的唱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难道是你自己跑到这里的?”救了人的重九心情很爽,人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说救人性命是给下辈子积阴德,又说助人是快乐的。
重九都能想像的到这被救的假小子一会儿一定会跪在地上叩谢救命之恩的,一个大姑娘磕在自己面前,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重九仰着脸,眯着眼,已经在陶醉。
忽听粗粗的嗓音在喝问:“你为什么要救我?谁让你救了?”
“哎,”重九的陶醉被打断,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你……你什么意思?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罢了,还好象我做错了似的,你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行了吧!”
重九有些发急,没成想这假小子的声音更大:“反正失了镖银也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不就是银子嘛?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挣不回来了。哼,真没出息,总共几两?”
“不是几两,是整整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恩,相当于一点二亿人民币,是不少!不过,也贵不过性命吧!”
“你知道什么?这趟镖是护送到京城宗人府的,失了镖无数的人都得掉脑袋!”
“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皇家的东西岂能有失?”
“这倒也是,现在怎么办?大不了,你们省吃俭用凑点?你们开镖局的不会是小门小户吧?”
“唉,也能如此了!”假小子扶着树站了起来,刚一迈步,却差点摔倒,“你能不能扶我去城里的河洛镖局?”
重九心中有事,急于离去,但见她这个样子肯定走不到城里去,若是遇到人肯定出意外,只好上前扶住她手臂:“好吧,我小九学雷锋做好事,就送你一程!”
重九一手扶着她,一走提着那对大铁戟,两人慢慢向城里走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重九了解到她姓段,叫段招娣,有一个庞大的家族,镖局生意遍及全国,在全国各大知名城市都有分点。
段招娣因为爹娘在她之前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一直将她当作小子养,她自小习武并随父亲走镖,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而且力气很大,渐渐的成了走镖的一名好手,就连父亲和许多叔伯都不如她,因此这趟重要的镖便由她和三叔负责押送,镖是由安南王托的,是安南给大明的贡物,先由边境运到大理,再由大理一直运到京城,路程过了一大半,一直安全,没想到在这邙山脚下出了事。
段招娣先说了自己的情况,然后问重九叫什么,是干什么的,又是怎么救了他?
重九还在思考着她刚才的话,姓段,镖局遍布全国,莫不是四大宗中的段家?
要真是段家,自己可救对人了!
关于自己,重九想也不想就编了一套瞎话,当然不能说自己是青龙帮的,也不能说自己是天刀门的,谁知道这两个门派有没有惹着人家段家?到时候段家找上门去,自己岂不是要背黑锅?
重九只说自己叫九牛,是从外地刚迁过来的,有两把子力气,一直在码头扛活,说到码头扛活,重九大讲特讲,那都是他的亲身经历自然讲得活灵活现,由不得人不信。
说起救人,重九只说自己深夜到这山上来替母亲抓草药,恰好碰到段招娣口中喷血掉在自己面前,便顺手救了她。
听了重九的瞎话,段招娣不疑有假,一个劲的夸赞重九有孝心,是个大好人,并关心的问起重九母亲的病情,重九只说是旧毛病了,咳得厉害,得用一味草药镇住才行。
段招娣负伤走的很慢,两人挪了不知多少时候终于挪到了段招娣所说的河洛镖局。
河洛镖局位于城中一条较为狭窄的街道上,门头不显,里面却很大。
听到段招娣回来,早有镖局的人报进去,一个惊喜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首先迎了出来:“三姑娘,你回来了?”
见到来人,段招娣立即扑了过去:“三叔!”
“好孩子,辛苦你了,”三叔一眼看到了招娣后背的血痕,“你受了伤?重不重?快,快进屋!”
三叔立即喊人去叫大夫,回过头来看到重九立在一边:“这位是……?”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段招娣将重九那套瞎话说了一遍。
中年男人上前一抱拳:“段德文谢过少侠救命之恩!”
说着,从袖子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这是一百两银票,给少侠添件衣服,莫要闲少!以后,少侠凡是有用得着段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百两相当于六万,一出手就是六万,而且言语大方得体,重九一下子就对眼前这个微带长须的中年男人生了好感。
大家族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气度、这场面,就是气派!
重九老实不客气的收了银子,大大咧咧的道:“好说,以后有事我会找你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