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认真听着,听到娘说她要相看人家,便不禁害羞起来。
芃芃拧着眉,直觉娘这番话她很不想听,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红伶深吸一口气,她目光颇为复杂地看了眼纪轻,心头想:她是过来人,她很清楚只有真心为你好的亲娘才会说这样的话。
一时想起自己的身世,她爹娘早逝,给她的几分疼爱,她早就记不清了,更别说什么时候这样为她的未来筹谋过,这么语重心长地给她说过这些了。
旁的什么人哪里会对着你说这番掏心窝的话来,最可笑的是越是沾亲带故的亲人,往往越见不得你好,就比如她那好舅娘。
想着想着不由得心情抑郁。
等吃完饭,纪轻拿着桃木盒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把里面的两只小鬼和玉瓶中的赵崎亮夫人亡魂给超度了。
这东西放在身边对身体不好,而且她总感觉很吵,不如放了他们,让他们早点去投胎,不要再为人摆布。
纪轻挺着肚子只身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她晚上吃得有点撑,肚子看上去就更大了,明明才六个多月,看上去像是要生了般,只是,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并未影响她的动作。
纪轻穿过街道,径直走到桥边。
阳间有阳间的道,阴间有阴间的路。
而桥可以直通两界。
纪轻穿着宽大的衣袍,站在桥下,手心合十,嘴里轻轻地念着咒语。
风卷起她身上的衣袍,让她瘦弱的身躯在夜里不堪一击。
让桥头躲着的两个乞丐蠢蠢欲动。
“大哥,你确定就是她?”赖老二看着桥下的妇人不禁连连皱眉。
这么柔弱的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人口中的恶犯。
赖老大皱眉想了想:“就是她,那人说住在悦来客栈的一个妇人,身边带着三个丫头,还怀着身孕!我们悄悄地跟着她跟了半日,那个人口中说的所有的都跟她符合,不是她还能是谁!”
赖老二眼睛里迸出一股狠厉的光,他咬咬牙:“那行吧,我们下去吧!”
“好!这妇人胆子倒是挺大,一个人敢来这僻静的桥边,真是天助我们兄弟俩!”赖老大嘿嘿奸笑两声,躬身悄悄地溜到纪轻背后的一处花丛中。
要不是那人说必须见到尸体才行,他们就直接一把把人推下去了。
她一个孕妇,被推入冰冷的河水中,必死无疑,只是死后,他们打捞起来比较麻烦。
不如勒死来得干净利索。
赖老大递给赖老二一个眼色。
于是赖老大突然拿着一根绳子向纪轻的脖子上套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没让纪轻发觉,倒是让本来都在纪轻的念咒下迷茫地准备离开前往阴门的小鬼登时警觉起来。
小鬼被突来的气息和动静惊得返回来,骤然闻到阳气,立即飞扑上前吸取。
赵崎亮养的小鬼一般比较喜欢阴气,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喜欢男人身上的阳气。
只要它们觉得能“对付”得了,甭管什么气都不会放过。
赖老大很快发现,他身上的热气被什么东西给源源不断地吸走了,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却怎么也动弹不了,他双手伸着,手上还用力地绷着一根绳子,是准备套纪轻脖子用的。
就连嘴巴也合拢不上。
赖老大不由得瞪大了眸子,恐惧地盯着自己伸出的手上,只见他的手刚才还是强壮有力的,几个眨眼间就剩下皮包骨了。
他的肉呢?
他面前只有这个妇人,这个妇人虽然转过身来了,却是连嘴巴都没有动一下!
是谁在吸他的气!
赖老大还没想明白,就咽气倒了下去,一双眸子瞪得老大,像是死不瞑目,然后一头给栽进河里被河水冲远了。
那小鬼得到些许的阳气,趁着有劲,飞快地逃了。
纪轻望着小鬼逃的方向,垂眸片刻,才把目光落在赖老二身上。
赖老二见到眼前的情况,双股打颤,紧接着一股子尿骚味从赖老二身上传来,纪轻低头一瞧,原来是赖老二被吓得尿了裤子。
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吓唬他。
“老实交代吧!”纪轻冷声说道。
赖老二双腿一软,立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饶:“姑奶奶大人有大量,是我们兄弟俩混账不懂事,敢来冒犯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望姑奶奶饶了我罢!”
说着,嘤嘤哭起来。
纪轻眉头一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些不耐烦:“谁指使的!”
赖老二被吓怕了,连忙交代道:“姑奶奶饶命呀,不是小的不说是谁,是我们不知道是谁!”
他就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生意,让他们兄弟俩杀一个柔弱的妇人,便能拿到五百两银子。
这妇人是柔弱……可他娘的邪门呀!
还没近身,他大哥便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
传说中的妖怪都没有这么厉害。
见这女人越发冰冷的目光,赖老二赶紧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我和大哥今早被一个女人叫到张记酒楼,她请我们吃饭,然后告诉我们说有一个怀孕的妇人,住在悦来客栈,让我们守着尽快杀掉,让我们取了……您性命之后,再到酒楼去找掌柜的,确认之后就取银子。”
“那人戴着面纱,不知道长相,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不过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听着年纪不大。哦哦,她身高比姑奶奶要高半个头,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赖老二绞尽脑汁的回忆,生怕自己漏掉一点,就被眼前的“妖怪”给吞了。
纪轻垂眸思索一瞬,瞬间脑中就浮现出来纪绾甑现在的形象。
以她现在的农妇身份,身边能有这么“高质量”的女性形象,只有她了。
赵崎亮当着纪言的面,把她带去了山洞过了一天一夜。
她是知道赵崎亮只是对纪绾甑的皮囊感兴趣,对本人没有任何的想法。
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呀,且现在她顶着一个知书达理千金小姐的身份,被一个男人当着众人给掳走了,让人说他们之间没发生点什么谁信呀!
纪绾甑肯定恨死赵崎亮了。
至于为什么针对她,原因很简单,赵崎亮跑了不好找,她还在永州城内,还挺个大肚子,相当明显了。
且她身份低微,就算是弄死了她,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既然可以弄死,她何不弄死,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要知道纪绾甑从小就好面子,当时山洞中只有他们三人在,她死后,这样这个世界就少一个人知道她当初在山洞中狼狈的模样了。
只是纪轻有点没明白纪绾甑的脑回路,她好歹算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证,她若是死了,岂不是连一个证明她“清白”的人都没有了。
不过——
纪轻转念一想:纪绾甑没必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纪言不会让下人们把流言往外传的。
纪言既然找到她去寻赵崎亮的动态,说明他心里很清楚,赵崎亮是为什么抓纪绾甑。
“呵~”真是孽缘。
上辈子他们弄死自己,这辈子还来!
纪轻可不打算这么容易就让纪绾甑死,太痛快的死法反倒是便宜了她。
赖老二半晌没听见面前的女人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是瞥了眼纪轻。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巴掌大的脸颊上,那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比旁边的河水看着还要幽深静谧。
不知道在想什么。
赖老二见她良久没有反应,悄悄地起身,挪着身子往旁边移去。
见女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她不由得大喜,打算一个闪身钻进旁边的草丛中。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毛骨悚然的冷呵声:“站住——”
赖老二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转过身,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姑奶奶有何吩咐。”
“你明日一早就去张记酒楼找掌柜的。”纪轻冷声道。她还得确认一番,这个想要害她命的人究竟是不是纪绾甑。
没得到了阎王殿,说她冤枉了她!
“啊?”赖老二一时没回过神来,他们没得逞,还去张记酒楼找掌柜的做什么?
纪轻沉了沉眼眸,对着赖老二吩咐了几句,最后道:“你只管听我吩咐便是。”说着,从身上摸出她的固魂簪,毫不犹豫地一下子刺入赖老二的手掌上。
赖老二感觉一股凉浸浸的寒意从手掌传遍全身,接着是一股刺痛让他忍不住哀嚎出声:“啊——唔。”
才张开嘴叫一声,就感觉眼前的妇人不知道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苦苦的涩涩的。
赖老二立即搬着嘴巴,把手伸进喉咙里面去把纪轻投进去的毒药给扣出来。
扣了好一会,嗓子眼都快被扣破了,只呕出一点腥臭的口水,看颜色不大像是毒药。
他惊恐万分地瞪着纪轻,想反抗,却碍于眼前妇人邪门的本事,终究压下所有的心思,垂下脑袋,像是臣服于眼前人的模样。
“怕你不老实,给你喂了点东西,若是胆敢背叛,呵……”纪轻慢悠悠地开口,目光落在旁边的河面上,“我会让你死得比刚才那人还要惨痛万分。”
“小的、小的知道,小的不敢生出那样的心思,姑奶奶且放心。”赖老二感觉嘴里的苦味,是真的不敢得罪面前的狠人了。
他赶忙应声,见纪轻让自己离开,他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掌,撒丫子跑远了。
纪轻望着赖老二跑远的身影,拿着簪子在旁边茂盛的草丛上擦了擦上面的血。
她身上可没有毒药和蛊虫,为防止赖老二阳奉阴违,刚才喂赖老二的不过是随手在旁边薅的一点野草。
这种人对别人下手狠,心里觉得别人对他们大概也是一样的,就地上的草药,足以让他听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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