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清晨6点15分收到齐铭发来的微信。
他给我发了一段语音，却在最后戛然而止。
他的声音十分痛苦，只说了半句话：“穗岁，我找到了……”
然后就没了。
等我赶到酒店时，齐铭已经躺在酒店后面的花圃中，将血肉渗进泥土里，四肢也摔断了。
我一时间晕了过去，醒来时，易南正掐着我的虎口。
我的声带似是被铁链束住，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沙漠上被人救起的骆驼：“齐铭他，死了？”
易南眉眼沉重，点点头。
我遥望过去，绿化带已经被里外三层的警员接管，周围全是踮着脚尖看热闹的酒店住客。
也不知怎地，我的脑子里闷声一响，像是有火山喷薄了出来，烧得我的血肉生疼。
我抓紧易南的衣袖，又确认了一遍：“是齐铭？是齐铭死了么？”
易南眼光微沉，双掌紧紧地握住我，似是握住将碎的珍品：“是齐铭，你的朋友，齐铭。”
眼泪就是这个时候落下来。
像是暴风雨一样地落下来。
我开始哭得声嘶力竭，所有看客都看了过来。
他们将我认作了齐铭的家属，见我如此悲恸，直接断言我便是死者的妹妹。
于是有来旅游的大妈走过来劝我道：“姑娘，别想不开，听说你哥哥是吸毒的，吸毒的人这样解脱了也好……”
我红着眼眶站起来，头一次失去理智破口大骂：“他不是吸毒的！他不该死！你凭什么说他！你凭什么！”
大妈骂骂咧咧地离开，嘴上还在嘟囔：“吸毒的人哪里有什么正常的亲戚，是我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我回身扑进易南的怀里：“齐铭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的哭声混着沙哑的话语声像是刀尖一样扎进易南的心里：“要不是我，齐铭不会被秦画设计，让他女朋友误会他和我之间有什么事情……”
“如果不是那次那个替身，齐铭就不会那样对陈念念，他们就不会分手……”
“陈念念找人给齐铭注射了毒品，她怨恨他才这样做……”
“如果齐铭没有染上毒品，就不会自杀，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是I-WE连续五年的销冠！是袁承光的左膀右臂！他帮我了许多！他是真心待我的朋友！”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落进混了齐铭血肉的草泥里。
“他教我喝酒，又替我挡酒！”
“他带我做一切赚钱的事情，在我最缺钱的时候！”
“他明明知道我和袁承光的事情，却还是冒险帮我，宁愿堵上事业，也没有背叛过我！”
我抓着易南的胳膊：“易南，齐铭不该死的，不该死的，我要给他报仇！”
说出这话后，易南的眉间似是横亘了几层山峰。
他沉沉地问我：“你要找谁报仇？”
我毫无理智，悲愤交加：“秦画！陈念念！她们俩个都脱不了干系！”
他的眸子似是染上了冰泉之水，坠进我的眼里，一点一点浇灭那些荼毒之火：“你想怎么报仇？”
“杀了她们？”
他的声音落在这里，像是清脆的句号。
我忽然冷静了下来。
我停止了呜咽，转为啜泣。
我静静地望着他，直到易南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一样，但是你不能像她们一样没有了人性……”
他说：“人性，是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
我捏着他的衣角，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他将我揽进怀里，告诉我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帮助齐铭的家人替他办好后事，至于你所说的有人给他注射毒品这件事，交给我，我去弄明白……”
他的眼光再次准确地落进我的心坎里：“穗岁，事情变得越来越危险了，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所以，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好么？”
我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易南露出安慰地笑：“乖。”
……
我从酒店回来后便开始发烧。
不是低烧，是反复高烧。
家庭医生来了好几拨，只说我是体质虚弱，免疫力低下，让我好生休息。
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发这么高的烧。
我变得虚弱，却还要劳烦仍旧是病人的易南照顾我。
我觉得内疚，却止不住的难过。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
哪怕是之前易南坠海，我也抱着生的希望。
但齐铭就这样死在了我的眼前，我仍旧无法释怀。
我不断地哭，不断地高烧。
易南不想告诉我任何齐铭自杀的真相，我便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打给周卓。
周卓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也着实不忍我的哭泣，只好告诉我。
齐铭的房间里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窗台上的印记也是他自己的。
他应该是毒瘾发作，又不想吸食，痛苦到绝望处，才选择自杀。
周卓告诉我，警方已经将案件定性为自杀，毫无疑点，只是有一个地方比较特殊。
就是齐铭格式化了他的手机。
我追问其他细节，周卓也再无头绪，只好作罢。
可我吃吃地看着清晨6点15分，齐铭发给我的微信。
那样的语气和字句，不像是一个半小时后就会自杀的人。
我不相信。
齐铭即便落魄，即便卖了房子沦为瘾君子。
但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曾告诉我，他是一株杂草，放到哪里都能蓬勃的活着。
他也曾告诉我，他对金钱的渴望胜于其他，他追求赚钱的快感，他希望这一生可以拥着金钱老死。
他是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
怎么会自杀？
我不信。
于是我将微信截图发给周卓，拜托他，将齐铭的手机带给我。
我知道，这让周卓难办，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
我高烧反复了两天，终于在第二天的午后，退了下去。
我像是被抽走了一层皮，双腿瘫软无力。
还好团子一直蹭在我身边，还有对易南的无尽愧疚，让我停止了伤心和自我折磨。
我按时按点地吃了退烧药，强迫自己喝下营养的汤粥。
我的病好了，我也食言了。
……
易南的私人医生替他买来了最新的抗癌特效药。
120万一支，一支便能将癌细胞清零。
他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是由衷的高兴。
但我没有多想。
明明易南告诉我，七年前他的癌细胞就清零了，只要熬过第八年。
我没有多想，他为什么还需要天价的特效药。
因为，我打算易南去打针的空档，去找陈念念。
林乔给我发来了陈念念的位置。
我必须去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