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公社的办公楼投落在后面赤色的水塘中，影影绰绰，泛着金色的边缘。
容娇将广播切换到全体广播，调好播报新闻内容，电流通过，频道转换，今日的午后新闻播从公社播放到了千家万户。
白音高勒生产队的喇叭刺啦一声，新闻声传了出来。
队员们正在沟渠里清淤泥，听到喇叭声滋滋两声，模糊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女主播的声音传了出来：“今日是农历时间……”
队员踢掉腿上的大泥巴，竖起耳朵听喇叭里的声音：“是容知青放的广播？”
有见识的包明朗在旁边哼笑了一下：“肯定是她，公社就一个广播员，她早上去上班了，不是她难不成是你这个老东西放的！哈哈哈哈哈！”
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弯腰从地上拽起块大泥巴扔到了包明朗身上。
队里的妇女们也听到了，纷纷夸容娇有能耐。
“才上班一天，她咋就学会了呢，离那么远，就能把声音传到咱这边来！”
“咱们生产队以前都没有人在公社上班，容知青给咱争光了，等她回来俺要问问她在公社上班啥感觉，是不是比去了县城还开心？”
“那还用说吗？咱公社几十个小队，能去公社上班的人两个巴掌就数过来了，县城谁都能去，能去公社的有几个人，肯定去公社风光啊！”
不止有队员，知青们也听到了，陈圆圆从怀里掏出一块硬了吧唧的饼子啃了口，自豪的挺起圆鼓鼓的胸脯，那是她姐妹！
白荣年刨地里砟根的动作停下，望向遥远的远方。
他身形清瘦高挑，风拂过他的衣衫，从薄衣中勾勒出劲骨几根。
容娇，努力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哪怕那里没有我，我也祝福你。
……
播放完广播，容娇用非常流利的普通话读了今天大队颁布的新政策，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怕有些蒙古老人听不懂汉族话，她特意找公社会蒙语的民兵队长杨瞳山学了几句，发音不算很标准，意思却能表达出去。
她声音脆甜，说蒙语特别好听。
办公室里，王嘎图听到容娇用蒙语播报，把搪瓷盖子扣在了杯子上笑了，行，有脑瓜子！
下班了，容娇穿戴好把中午打的馒头和肉装进包里，检查设备全部关闭，锁好门窗出去了。
拐弯碰到了新来的话务员萨仁高娃，萨仁高娃姓赵，全名赵萨仁高娃，为了方便，大家叫她高娃。
萨仁高娃年纪比容娇大几岁，长得脸盘大，眼睛也大，颧骨有两坨红，个子非常高，头发微微发黄，扎在头顶编了个辫子。
“当话务员好累，比你们广播员累多了，你不知道我今天下午转接了多少个电话。”
容娇笑了下：“干活都会累的，天下哪有轻松的活。”
萨仁高娃睁大了眼睛，指着容娇说：“没有啊，我看你就很轻松，你坐在那按几个按钮就可以了，没事还能躺在你得小火炕上睡一觉。”
可轻松了，上班就和没上班一样。
容娇抿了下唇，没有接她这句话。
外面天灰蒙蒙的飘着雪花，容娇走到自行车旁边蹲下来解开锁头，锁头冰凉，拧钥匙的阻力把她的手按红了一块。
打开锁头，她将锁链钥匙放到大衣口袋里，握着车把正准备上车，旁边冲出来个人。
“这辆凤凰牌的自行车是你的啊，那太好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我家就住在附近这个村子里面！”
萨仁高娃跑了过来，一瞬不瞬的看着容娇的自行车。
真好看，要是她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就好了！
容娇被迫停了下来，站在雪地里，面容娇软五官带着丝丝甜，她顶着无辜可人的脸开口道：“不好意思，我觉得不顺路，而且我着急回家，公公和小姑子等着我做饭呢，我先回去了。”
话落骑自行车走了，不管萨仁高娃怎么叫都没停下来。
“切！~怪人，一点都不和群！”
上班第一天容娇深深感受到了职场上的复杂，心累的吐出口气，调整方向骑上了回家的大路，刚开始路上有不少路人，渐渐人少了，她打起十二分警惕加快速度往家骑。
容娇的身影离开公社，二楼大队长办公室朱有志将烟头按在窗台上，烟头碎裂，火星子四渐。
“手疼吗？”
朱有志眼睛眯起来，转身将桌子上的烟灰缸砸了出去。
烟灰缸在空中划过直线，砰的一声砸到了王缝材的肩胛骨上，他衣物单薄，忍不住痛呼了声，烟灰缸在地上碎了无数块。
王缝材蹲下来用手捡起来。
朱有志看着他手上的纱布，走过去一脚踩到他手上，布满了老茧的手径直按到了玻璃渣子上，刺痛传来，手背上巨大的压力从上至下，将那个疼发挥到最大，玻璃没入肉里。
王缝材讨好的抬起头：“不疼，你踩断了也是我的福气。”
朱有志小眼一眯：“少他妈的说那些有的没的，把我当傻子忽悠呢，我让你盯着容娇，她干了这么多事你特码的一件都不告诉我，我也服气你啊！”
“觉得她和你那个快病死的女儿年纪相仿，当爹的善心大发想护着？”
王缝材低下头，花白干枯的发顶没有一丝光泽：“我、我没有，事情太多没注意到。”
“老狗……这么多年你帮我弄了不少女人，容娇的长相是数一数二的，以你的脑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弄到我身边，我可以把你女儿最后的手术费给你。”
“如果你办不成，我就把你的女儿……”
王缝材身躯狠狠震了一下。
“别，我求求你了，她还那么小，身体也不好，这次手术不成功她就废了，经不起你折腾。”说到这，王缝材垂下了头，像是腐朽的木头支撑不住忽然猝裂。
过了很久很久，窗台上的雪厚了几公分，王缝材颓然出声：“这是最后一次……”
朱有志哼了声：“放心，你年纪也大了，可以颐养天年了。”
刚走到家门口的容娇狠狠打了声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