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斯转身靠在窗台上,看着夏佐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的表情,轻叹了口气。
“夏佐,圣子来派我暗中保护你,是怕有动机不纯的家伙在半道上置你于死地,还有就是,希望你能站在圣教这边,和血族撇清关系。”
夏佐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他早也猜中了圣子派艾维斯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劝自己搞清立场,做圣教一方的人。
“可是我不想劝你,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明白,血族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生物,和他们沾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如今大战在即,你唯有和我们在一起,才能保证生命安全。”
艾维斯的绿色眼眸严肃的望着夏佐清澈的瞳孔:“他已经上来了,今日就是要你做决定的时刻,是人类,还是血族,是活下去,还是爱下去,我要你自己选。也许圣子说的也没错,圣子在我走之前告诉我一句话,是关于你的,要知道是什么吗?”
夏佐收回目光,继续凝视着前方的一角:“什么。”
“夏佐,他是个绝对会选后者的人,但也值得我们在前者的赌注上,赌一把。”
说完后房内准时响起敲门声,夏佐惊诧的看着伦纳德,回想着方才圣子说给他的话。一位年老的侍者进门通知两人楼下有人想要见他们。
艾维斯点点头道:“知道了,请他上来吧,顺便砌两杯咖啡来。”
蓝斯进门来,目光在第一时间直接落在艾维斯身上,虽说自己知道他和伦纳德亲王是双生子,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惊叹这其中的神奇。
只是这对双生子太不同,眼瞳,眼神,目光,神态,气质,种种方面,你都能轻轻松松分辨出谁是谁。
毕竟是圣教和血族,互相见面的刹那仍是有不少不爽快,但二人很快收齐了充满仇恨的眼光,恢复了平静。
夏佐站起身,和蓝斯握了手:“随意坐吧,蓝斯亲王,这里比较简陋,不要介意。”
蓝斯笑笑:“不会,在这里反而感觉更安心,更舒服。”
说罢坐在夏佐对面的沙发上,端起咖啡吹着。
艾维斯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两人说道:“我还有别的事,剩下的事交给你自己,夏佐。”
门关上后,夏佐为了防止话题难以展开便单刀直入:“我知道是阿尔求你来的,对吧。”
蓝斯勾起唇角,笑的甚是好看:“是,是小少爷亲自来找我要我带你回去的,而且是瞒着议院行动,你怎么看这次行动呢,夏佐?”
夏佐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他:“我想,你和杰克也希望我回去,是吧。”
这一句话让蓝斯停止了喝咖啡的举动,说实话,他没想到夏佐会如此聪明,也许是因为在逆境中生存的久了,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吧。
蓝斯笑问道:“哦?那你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呢?”
“先前长老院送我离开巴黎虽然是暗中操作,但杰克不会不知道,此次阿尔去找你求你把我带回去,而你也答应他真的来了,我猜这大概是杰克让你来的吧,他知道阿尔会去找你帮忙,要你借此机会答应下来,而他赌我一定会跟你回去,这些,我说的都没错吧。”
蓝斯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大部分你都说的没错,你真的和普通人不同,也难怪殿下会看上你。”
“看上我?”
“对呀,看上你,才好利用你,因为你身上有可利用的部分。当然,如果可利用的部分被用尽了,那你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如果我和你回去,也是杰克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当这枚棋子用过后,就会被丢开,寻找下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大致意思是这样没错,不过还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你的利用价值远比一枚棋子大多了。”
夏佐眉头蹙起:“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你们摆布,我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不,你虽然身为人类,但也有你的用处,而你的价值,就在你的身体上。”
“我的……身体?”
蓝斯点点头:“对,你的身体,就在你全身每一条血管里,那鲜活美味的血。”
夏佐的瞳孔缩了一下,缓慢恢复正常。蓝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打算继续说下去。
“那我直接告诉你吧,人类,你的身体里流着血族世世代代都渴望得到的血,我们把它叫做净化之血,它的能量是你们人类无法估量的,只有被血族利用,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所以说……夏佐。”
蓝斯身体前倾,目光闪烁起来:“拥有净化之血的你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无法逃脱血族的魔掌,如果你不在布鲁赫的掩护之下,不会活着度过以后的生命,目前在你眼前只有一个选择,心甘情愿的做血族的俘虏,唯有如此,你才有一丝获生的希望。”
夏佐死死抠着手掌心,掌心早已汗水满布,即使蓝斯不这样说他也会选择回到阿尔身边,但蓝斯如今这样将真相揭开给他看,他反而开始动摇这个原先的决定,身为一个小小人类的他,背负着血族世代渴望的巨大能量,他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蓝斯知道夏佐此时内心有多么痛苦,但他必须要让夏佐知道,回到阿尔身边,并不代表着幸福的开始,而是代表着幸福的结束,如果即使这般他也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巴黎,那证明夏佐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是杰克所期望的,只有夏佐自己心甘情愿的交出他的血和生命,净化之血才能为血族所用,才不会被白白浪费。
一杯咖啡的时间,如此漫长,如此压抑,蓝斯刚把杯子放下,耳边就传来夏佐回应他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回巴黎。”
巴黎,圣教。
伦纳德亲自来圣教的次数微乎甚微,几乎可以说是不超过两次,可这一次他却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来。
管家替他砌了一杯咖啡,又给雅各续了一杯浓咖啡,随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会亲自来,我还是有点意外的。”
伦纳德转着指尖的戒指:“我听说我弟弟,被你的人从地牢放出来了?”
“咣--咣--咣--”雅各手中的小勺搅着咖啡,小酌了一口随即道:“是我让人放他出来的,他被关的太久,再不出来我怕他会死在地牢里。”
“你想让他替你效忠?”
“我不用这样做,他也会效忠于我,因为他是在圣教前发过入教誓言的人,违背誓言,会遭天谴。”
“你利用他喜欢上代世子的感情,来为你做一些危险的事。”
“什么危险的事。”
“保护夏佐,如果被布鲁赫议会知道,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相信他,以他的能力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况的。话说回来,你几天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过问你弟弟的事情?你们兄弟俩从出生起就不和,怎么现在倒这么关心起另一方来了。”雅各这句话纯粹是随口问一问家常的话的语气,伦纳德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近况,为日后作好打算。圣子派我弟弟去保护夏佐,无非就是想让夏佐投奔于你,但看来好想没有如你所愿,夏佐昨日已经抵达巴黎,今日会去圣杰尔斯堡了。”
雅各轻叹口气:“我知道他是会选择爱下去的人,看来这一把和杰克的赌注,我又赌输了。”
“圣子说过会随时迎战血族,我不知道圣子你是怎么想的,总之要我是你,我会乖乖听从殿下的安排,大不了再重新签署一份新的不平等协议罢了,何必闹到这种大战在即的状况呢,你不好我也不好的。”
雅各望了伦纳德一眼:“即使是你,我也只能实话说,血族和人类是势不两立的,协议签署了也不会生效,因为它本身就不公平,如果一方开战那另一方也必然会迎战,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斗争,不是你我皆好的交易。”
伦纳德的红瞳变得深了起来,他喝掉杯中最后一点咖啡,站起身来:“我希望我弟弟在你这里能乖一点,我知道他的能力,如果他再次陷入暴走的状态,就算是我也打不过他,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替我安抚他,让他镇定下来,不那么痛苦,就算不是在战场上,我们兄弟见面,也不会有丝毫亲情可言,对于我们这对被诅咒的双生子来说,生下我们,本身就是个错误。”
伦纳德打开门准备离开,又突然停下来道:“希望失去夏佐纯净之血的圣子,还有别的方法来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好运。”
门后留下寂静一片,偶尔传来雅各浅尝咖啡的声音,他太累了,只有浓咖啡的因子才能替他缓解疲劳。
阴沉的午后,他的眸子和咖啡因子一起漂浮不定,东游西走,不会安定下来。窗外一点点人类的身影,是唯一能够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的稻草,他抓着这根稻草向上爬,虽双手浸满鲜血,也只能站在此处默默望着彼方。
血在流,雨即将下,他无法阻挡战争的开启,可他也依然阻挡不了艾维斯对他日渐浓厚的情感,浓咖啡在鼻息间萦绕,剩下的,只有孤寂一片。
突然管家敲门进来,雅各被开门声吓醒睁开了眼睛。
管家喘着粗气,调整好呼吸后镇定通报道。
“圣子,夏佐已经接受牺牲准备,今晚将在圣杰尔斯堡旁的石场进行净化之血的交换。”
雅各瞳孔微缩,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圣吉尔斯,这个上次来过的地方,如今第二遍到来。
一座屹立上千年不倒的古堡,像是用血色清洗过的一般,给以人平静的内心。
这内心有血液在流淌,久久不能停息,震得人双耳发鸣,却不得不认真俯下身子,倾听来自这座古堡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看着它的外表,夏佐只能感受得到,这座庞然大物,像是命运之轮,将许多人连在一起,逃也逃不掉,分也分不开。
左手边就是当初艾伦走失的那座迷宫花园吧,迷失在其中,是如何的滋味呢,迷失自我,迷失方向,迷失了……那个他想爱也爱不了的人……
夏佐的眼睛被水雾遮盖,刘海变得厚重起来,迷茫的望着左手边这座巨大的花园,像是被它吞噬,被它咀嚼,一点一点,什么也不剩下。
今晚是杰克派车去蓝斯处接的自己,一路上,风吹疼了眼睛,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道路两旁,高耸的阿尔克拉山,一座座流失在车身两边,带来暗色的前方,带走光明的黄昏。
即使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也还是忍不住的发颤。这个世界,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原本只属于血族的世界,如今,不知不觉中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这变化十分微小,却仿佛能改变一个庞大的未来。
“请您在这里等候,一会儿便有人出来接您。”
车子被司机开走,独自留下夏佐一人站在原地。这地方湿冷至极,全年阴雨天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左右,这是对血族生存十分有利的环境,没有太阳的生活,对人类来讲是黑暗的,可对永生的血族来讲,却是希望的所在。
黑暗,掌控夜,掌控星辰,掌控生死,掌控黎明的到来。
唯有黑暗能孕育黎明,唯有黑暗能哺育黄昏。
夏佐轻叹口气,提起脚边精致的木质行李箱,准备往门口走去。
巨大的独特大门,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一点也看不出已在这里屹立了几个世纪,夏佐顿了顿,伸手扣响在门上。
几声沉重的咚咚声,仿佛扣响在一个世纪之前,沉重的带不起空气中的声音,只得缓慢的奏响,属于血族世界的篇章。
可是没有人应门,这很不应该。圣杰尔斯不可能没有人接待客人,更不可能在花园里一个人也不留,连修建花草的园丁都不在,夏佐转身看着这里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他转身准备四处走走,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时,身后的门缓缓打开。
那重音色的大门,在湿润的空气里,极不情愿的发出了一声闷响。夏佐愣了下,立马转过身看去。
阿尔手扶着门框,眼睛只是在他身上,只是在他脸上,只是在他呆滞住的瞳孔中。
此刻的世界仿佛为他们停止旋转,雨露只为他们停止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