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那一天,我记得,我曾为了你的伤口,而攀附岩壁,只为了寻见那一株艾雅草。
“殿下等会儿才会过来,你可以先休息下,有事叫我就会来。”
“可我要怎么叫你呢?还有你的名字?”艾伦仍不知好歹的追问下去,在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经历毫无兴趣后,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只要你有事需要我,我就会知道。”接在下一秒便不留停顿的出了门,没有一丝声响的脚步隐匿在黑暗中。
艾伦的唇角在门扣响的那一刻犹如星光般绽开。即使没有光线的房间仍旧漆黑一片,但那丝嘲讽还是那么刺眼和可怕。
房间中无处不存在杰克的气息,衣服,被套,杯口,窗台,一一用手抚过去,冰凉的触感随即而来。指尖游走在每一个对方可能触碰过的地方,想象着血族殿下在如此大的
房间内一个人尽情享受着独有的黑暗,艾伦不禁咬破了下唇,那一丝的血气透过房间,却透不过黑与白的界限。
在等待杰克的同时拉开了华美的帘,任由光线泼洒自己干净清澈的脸,但布满血丝的眼在睁开的一刹那隐忍了许久的泪滴还是完美的滑下并无声无响的滴落。
只有一只眼在哭泣,而另一只眼却干涩无比的感觉,可以催使我们达到悲哀的尽头。毫不费力的便可使自己回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惨状。那两个人的呼喊在自己耳边消失再响起,响起又消失。
远远而去,而又缓缓逼来。
圣杰尔斯被曝光在没有云片遮挡的太阳下,这是即将进入“露日”的标志。窗外打扫林园,玫瑰花园,喷泉池和迷宫森林的人安静地像是失去了久不重逢肉体的魂灵。一阵阵花香由开着缝隙的天台吹来,让自己烦乱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艾伦喜欢白昼,喜欢光亮喜欢太阳,却唯独不爱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黑夜。
“喀--------”当自己赤脚在天台上站定,身后的门响起了声。可光脚的人像是并没有听到一样,伸出了手试探柔和的太阳光,在触碰的一刹那却得到了治愈般的欢喜。久不经见的初遇的笑漾起在眼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
杰克反讽的自笑着,迈起步子的同时视线移向仍在燃着热度的炭火上,趁对方不注意便挥手散去开来。此时屋内的寂静被清洗的一丝不剩。
在看了对方的背影十几分钟后,低沉而无丝毫暖意的声响起在房间里。
“看够没。”站在艾伦正后方,杰克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语调与冰冷的面庞,可这逃不过艾伦的眼。他转过身抬起低头忍笑的脸站在光明之下。
屋内的暗与明霎时界限分明,让人想越过却都无法摆脱这无奈的事实。
二人相视而笑了一会儿,感觉到杰克的气场稍微友善了一些,自己便先开口出了声。
“刚才的人是你的属下吗,是他救了我,对吧。”抛出自己肯定的答案,艾伦俏皮的眼渐渐恢复了生色。太阳给予的能量从他的眼中涌进了心。
“你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你本来就是这么聪明的人吗,我想,到不一定啊艾伦。”杰克嘴角的笑又加深了几分,有趣的看向站在身前的小人,一束束光让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
当墨色的瞳看向自己时,艾伦望不清也看不明,那眼瞳中的深是连自己也无法企及的,就像此时此刻,自己只看到了墨色之后的那一缕惊喜,却摸不透那其背后深隐的第二次出现的不安与疑虑。
艾伦他太像了,简直像极了,伊莱见他的第一面便也有隐约的感觉,也曾暗示过自己一两次自己不是不知道,只是让杰克拿不定主意的便是他们的气味一点都不一样。
气味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反倒可以说,每一点都像是背道而驰着。
在血族的世界,这是天壤之别的证据。
双眼的情绪在漫开的同时却及时地收回了深渊之中,艾伦从微皱的双眉中清醒过来,笑开了齿。
“你的属下连衣服都替我换了,我刚检查了下包好像没有什么东西从山上滚下后还完好无损,只是不见了一样东西呢。”故意看了眼疑惑的杰克,“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望了下放在桌柜上的包,除了些标本和必需品并没有什么,这家伙这几天在山上就是这么过的?想到这里自己不禁有点愠气上心,可转眼一想却又消了下去。
“什么东西?还很重要,我看你根本就拿不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吧,连这几天在山里都这么简陋,可想而知你是怎么凑活着在值班室生活的……”杰克的声音中明显有一种不悦在里面,可是艾伦故意不去管它。
“如果我说那个重要的东西是给你的呢?这位先生,不对,这位殿下?”
说到这里,杰克不禁顿了下身,并及时的望向眼前的人,“你刚叫我什么?殿下?你不会觉得这个称呼根本不该存在吗?”
惊讶于这个不容小觑的人类的思维的同时,杰克不得不开始重新怀疑,因为当艾伦第一次从伊莱口中听到殿下二字并无任何常人该有的反应。
这是伊莱故意留下的细节,再一次的暗示让杰克忽然心绪烦乱。
看到眼前的瞳底开始翻腾着千思万绪,不禁在心中反笑起来,“那么就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位先生,这样以后我就可以不用称呼你为殿下了,你说对吧?”
艾伦走上前了一些,看清了一些黑暗下的美丽的脸庞,发抖的双手抬起一支,缓缓抚上对方心口,每一秒在二人之间像是隔越了千回百转,才到达那个地方。
伤口还存在。看着抚上伤口的右手,杰克的心脏骤停般了一秒,紧接着继续工作,恢复了理性后,触电般的拿开了在自己心口上的秀手。
见杰克移开了自己的手臂,艾伦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好吧,要给你的东西是艾雅草,艾雅草知道吧,治这里的。”说着不忘指了一下伤口所在之处。
欲要转身重回天台的一瞬下一刻便被深攥了手腕。
“艾伦,你是为了给我摘艾雅草才回去的那么晚以至于碰上!……你怎么知道我有伤?”
“艾伦,你到底是什么人!”杰克咬牙的声音贴紧了艾伦的耳廓,这时的空气已经在对方的压制下不给予自己一丝呼吸的余地。
然而心脏却在剧烈的紧颤着,他怕。
深呼吸一口,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后,自己深深的松了口气,杰克他太危险。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的话就不要伤在胸脯那么明显的地方嘛!我个子又没你高,那天你站在我身前我就已经看到隐隐泛红的衬衣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了嘴,如抱怨版嘟起了此时恢复血色的唇。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塞了这么多理由杰克还是头一次在除阿尔以外的人身上遇到,好不容易才反应清醒了过来。
“那天我的伤有那么明显……”自言自语着,同时瞥了一眼已经攥红的手腕,心有不忍的放了开来,抿了抿唇后不好意思的看了身前的人一眼。
每个人的童性还是需要被激发的杰克此刻已经完全褪去了常有的冷与漠,像黑夜褪去外衣一样,此刻的他谁也没有好好见过。爱耍小性子的血族殿下。
“好吧,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走那么远去采艾雅,好像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哈……”艾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时不时还看一眼本来严肃正经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害羞。
杰克在经由许久之后终于闪现了一丝丝愠怒,马上便让艾伦自然的止住了笑,“还有一个问题,我倒想问问你,艾伦。”
“好,问吧。”擦拭了眼角笑出的泪水,艾伦重新站定。
“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去拿艾雅给我。”一句陈述毫无征兆的摆在自己眼前,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他忘了,不,不是忘了,而是搞不清了,原先是一个原因,而现在,他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以后回想起那一天也不会知道。
许久的沉默,房屋内的金黄由斜角逐渐上移,杰克墨色的瞳始终盯着自己的,连抬头的勇气也已消失不在,这是第一次,他让他混乱。
“秘密。”
又是良久的沉默,在听到这句答复后,像是预料到般的自嘲了一下,便重新转头看向艾伦。
“艾伦,你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人,不过我们要你一点用也没有,当然也不想和你们染上一点点关系。”冷气重卷而来,炭火从最顶方滚落了下来。
“不过我奉劝你一句,那座山的深处最好少去,下次我不会再替你收尸了。”
好看的唇在勾起一丝邪魅后转身离开,扣响金属的一刹那伊莱轻轻地立在门外侧弯下了腰。
“啊,对了,谢谢你的药草。”与之前的语气分明不一样的看向了伊莱,那眼中藏着愠气,是责怪他私自做主的愠气。可艾伦听出了一丝柔暖的谢意。
于是转身再次站定于阳台之上看着天色的光,今天的一切,已经按照自己的预想而走了,除了那个时候。
那个自己也开始混乱的时候……
在伊莱的安排下,司机载着艾伦驶向了圣弗尔所在的东南方,看着车子消失,确定任务完成后,便回自己的房间拿起了一个透明玻璃罐,鲜绿的不能直视的艾雅闪闪发光,还是犹豫片刻后,便向殿下书房走去。
日光意犹未尽。
那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交谈,而至今为止,那一天我们笑容灿烂的模样,依旧在我眼前清晰可见。
随后,我们开始了另一种故事。
直到那一天的学园祭。
还是一样的地方,只是不一样的夜色和露水。当杰克从车上下来时,艾伦还是第一眼看见了他。那抹黑色丝毫未变,与山影及其协和的立在了正前方。
艾伦并没有想到代替阿尔来的是他,杰克今晚不应当会出现在这里。然而空想终究是空想,当伊莱伴着人向自己走来时,那股布鲁赫特有的气息随风吹来。
威尔。伦在半路上便走来微微的行了礼,带着两人朝宴会方向走来,只有中间直挺的人停了下来,站立在自己眼前。
仔细看了看画着眼妆的人,杰克脸上透了点半分惊讶还有半分艾伦看不懂的情绪在其中。
“你瘦了,艾伦。”
这是自己的名字第二次出现在他的口中。
“嗯……这几天忙着学园祭来着……”抬头看了看黑发快要遮盖的眼,映着灯火的紫红瞬间消散了自己的影子,“不过,你为什么会来,阿尔呢?”与阿尔相处的两个月,艾伦还是想尽办法让他亲口说出了有关自己还有个哥哥的事实,至于其他的,两人默契的没有再问答下去。
在阿尔口中,杰克只是个金融商会的会长而已,而艾伦也毫无义务告诉他自己死里逃生顺便还在他家呆了两晚的事。
有些事说出口并不算得会有好结果。
“家里有聚会他抽不开身,我替他来见见你,还有他。”
看着伊莱向夏佐说明状况后,杰克扬了下唇,随即点头示意伊莱过来。
“初次见面,经常从我弟弟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夏佐,对吗?”
看见身前的人伸出了右手,夏佐轻巧的勾了勾唇角,“阿尔的哥哥,我也从阿尔口中听到过你的名字,杰克,对吧。”
伊莱明显的抬眼望了去,这名字不是谁都能轻易叫的,挥了挥手让伊莱往后站了一步,自己好好观察了番眼前的人,可却什么也没看透。
和艾伦不同,他有一个埋得很深很深的自己。
但多年后当自己回想,或许就会苦笑当初自己对两人的判断错的有多离谱。
望了眼身侧玩弄酒杯的人,还是开了口“先失陪了各位,我先要办点事,等会儿来接你们,失敬。”最后深深的看了下不曾抬头的侧脸伴笑踱至威尔。伦恭候的门内。
同样的漆金大门,同样的向里敞开着,可主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主人。被人接管的圣弗尔在他眼中透着紫色的红,木质的精镂扶梯蛇一般盘旋而上,各个空间,各个角落,血族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丝丝被净化的风旋还在依依不舍的浮在空中,舍不掉过去那份怀念,也释不开自己身上的诅咒。
圣弗尔已不再是当年的布鲁赫之一了。
一切都在南迁北变,人也是,血族也是。
亘古不变的往复与遗憾,悲剧毫不停息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