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婷柔几乎是住在舞团了。
从买咖啡到拎包，吃饭缺沙拉酱到午睡太热要人给扇扇子，江婷柔通通要我去做。
而一旦到了练舞的时间，教练来指导我的动作，江婷柔就会莫名其妙地说自己也要练，让教练先去指导她。
旁边的同事跟我小声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上台演出呢。”
她到底演不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我是真的演不了了。
受她磋磨倒在其次，问题是她一直在干扰我练舞。
白天训练不足，我只好晚上回家后偷偷加练，不想一个星期后身体就发出了紧急信号。
宋东扬气得半死。
“林霖你怎么回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逞强，不要逞强！
“在舞团的练习得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还要自己糟蹋自己！”
我不吱声。
联想起最近舞团的种种迹象以及我越来越疲惫的神情，宋东扬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不是江婷柔给你找事？”
我还是不吱声，他转身就走。
“我去给教练打电话！”
我连忙上去拉住他。
“别呀！”
他就算再怎么牛再怎么横也始终是舞团的成员，去跟投资方吵架怎么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已经有主意了。”
江婷柔不是要折磨我吗？那我就让她好好地“折磨”！
第二天一早，江婷柔来到舞团时发现我已经早早地为她买好咖啡了。
“江小姐。”
我累得假肢乱抖，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是我今天早上特地按你吩咐排了两个小时队买到的限量柑橘米乳咖啡。
“因为怕凉了达不到您的要求，所以我是跑了两个街区跑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上赶着找罪受，但是江婷柔还是很享受我的马屁。
“哼，算你识相。”
她接过咖啡。
然而下一秒，我就“哎呀呀”地向后倒去。
嘴里还哭喊着：“江小姐我明明按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还要推我？”
一副柔弱不已悲痛欲绝的模样，活脱脱就是被大灰狼欺负的小绵羊。
江婷柔傻眼，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杯豆浆就泼上了她精致的脸。
“你是谁，敢欺负我们霖霖！”
乌泱泱几十号人把我们围了起来，他们年龄不同，职业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额头上都系着一条抹额，上面写着：林霖仙女应援会。
我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扬起一个微笑。
昨晚我热情地邀请我的粉丝们来参观我在舞团的日常生活，他们也欣然应允了。
所以他们一大早就为我买好了早点，一直在大树底下等着为我送早餐。
没想到却目睹了江婷柔逼我买咖啡，还把我推倒在地的一幕。
“我靠大家听到没，这女的逼林霖早上五点给她买咖啡啊！”
“她还让林霖跑着给她送回来呢！”
“真的哭死，我霖怎么这么可怜啊！”
“她还敢推人，今天就教教她什么是教养！”
愤怒地粉丝们把江婷柔逼到了墙角。
她惊恐地问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干什么？”为首的大汉发出冷哼。
下一秒，所有人同频拿出手机，闪光灯响成一片。
“当然是把你拍下来发到网上去！”
“敢欺负林霖，反了你了！”
然而拍着拍着，左边的小姑娘发出疑问。
“唉？我怎么觉得她低头的样子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了，她可是奸夫淫妇中的淫妇呀。
右边的小伙恍然大悟：“卧槽，她是不是有点像和何雨有一腿的那个……”
我清晰地看到江婷柔的脸上闪过了恐惧。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欺负我被发到网上，以她江氏千金的身份，可能被骂骂也就过去了。
但是如果是出轨何雨的话，她绝对会被骂死！这辈子也别想安生！
更别说我和江氏集团还有那么复杂的关系，如果扯到那八百万的话，江氏集团就涉及法律诈骗，信誉会大大下跌，还可能会惹上官司。
到了那个地步，她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资本也就没了。
这一点江婷柔绝对无法忍受。
穷极生勇，她把包捂在脸上，狠狠地冲出了包围圈，夺路而逃。
大概是起跑得太猛了，两只华伦天奴的高跟鞋也被她跑掉了。
“追！”一群大汉跟着她奔腾而去。
小姑娘把我扶起来，怜惜地说：“霖霖没事了，喝杯豆浆缓缓吧。”
我接过豆浆，触手生温。
小姑娘还在碎碎念：“本来有两杯的，结果浪费了一杯在那死女人身上……”
我泫然欲泣地说：“已经很好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
就是可惜这豆浆怎么不是烫的呢？
8
江婷柔被凶猛大汉当街追逃的视频被发到了网上，甚至还上了热搜头条。
神秘X君再次出手，这一次他带来的是几张截图记录。
只见长长的截图上满是开房记录，最早的一次甚至发生在一年前。
也就是江氏集团同意和我调解的那一年。
开房人大部分都是何雨，另一个人，她的名字是江荷。
江婷柔到底比何雨谨慎，然而爆出来的这些东西也够她喝一壶了。
当天江氏集团紧急发出通知常任董事进行结构处理，并表示公司的信誉决不允许遭到践踏。
于是继何雨之后，江婷柔也销声匿迹了。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江氏集团一天不倒，她江婷柔就会一次又一次地绝地重生。
在强大的资本面前，恐怕舆论的力量也只是一时的。
不过，我要这一时就足够了。
从那天开始，在舞团的一分一秒我通通不肯放过，全部拿来练舞。
舞团的教练和我是老配合了，自有默契，我的基础动作越来越强，虽然还达不到以前的水平，但是参加舞林大会的选拔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宋东扬也在舞团准备他的压轴舞，连选都不用选，直接就是爆场C位，我因此留下了嫉妒的口水，于是在空余时间勒令他给我伴舞。
“几天后舞团会有一场内选，你好好准备。”
“什么内选？”
“我的伴舞到时候会直接从内选出来的人里挑。”
我惊呆了：“你要我去跟你跳压轴舞？”
这怎么可能？
就算我真的内选成功，但是这种最吸人眼球的压轴舞人选往往都是由资助方决定的。
要考虑到人气，卖点，能力，控场等等等等。
宋东扬他没问题，但我可不觉得江婷柔会乖乖地让我跳压轴舞。
她现在不找人把我活撕了都算好的了。
宋东扬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头。
“你好好准备内选就行，江婷柔大概率会选你的。”
他顿了顿，笑得一脸狡诈。
“不，她绝对会选你。”
9
江家市区外的别墅里，江婷柔举起一个青瓷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名贵的青瓷四分五裂，她发出了扭曲的笑声。
旁边的管家苦不堪言，大半个月了，大小姐每天都要砸上这么一轮。
别人去劝她，得到的也只有白眼和咒骂。
手机铃声响起，江婷柔接起电话。
“内选结果出来了？”
“……”
“你再说一遍？还有谁入选？”
江婷柔扣在手机上的手越来越抖，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管家默默后退几步。
果然下一秒，伴随着尖锐的叫骂声，手机直直飞了出去。
“贱人！林霖那个贱人！
“一个残废为什么还能被选上！？
“她休想和东扬一起跳舞！休想！
“我就是被关在这出不去也要找人把她毙了！贱人！”
管家越听越心惊，偷偷拨通了一个电话。
内选成功入围的一共有三个人，我和另外两个女孩。
不管最终能不能被选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还是很开心。
宋东扬当晚带我去吃大餐庆祝，不曾想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何雨。
短短一个月不见，他的变化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胡子拉碴，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垂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眼神，那种担惊受怕，躲躲闪闪的眼神。
在便利店付款时，后面的人不过拍了他一下，他就吓得大吼大叫，连东西都没拿就跑出去了，甚至没有注意到马路边的我们。
但其实那个人只是想要还给他掉落的零钱而已。
宋东扬提醒我：“他已经被逼到极致了，你这几天小心些。”
毕竟谁也不知道疯狗会不会咬人。
这天到了舞团后，我惊讶地发现宋东扬和入选的另外两个女孩都在。
他们围在一起说笑着，我刚想上去打招呼宋东扬就翻了我一个冷眼。
搞什么？
我往前走了两步，他却拉着两个女孩往后退。
“你离我们远点好不好，谁知道会不会传染？”
他看向我的假肢，两个女孩笑骂着捶他，嗲声地说“好过分”。
“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要练的舞难度很大，一个残疾人怎么可能跳的好！”
他的重音狠狠咬在后面几个字上。
我听懂了，用余光暗暗扫射着周围。
果然，二楼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一个人。
只见她墨镜口罩遮了大半张脸，但是看轮廓是江婷柔无疑。
我心中一震，瞬间就明白了宋东扬的意思。
吃早饭时，他和两个女孩调笑不停，还时不时地刺我。
“林霖你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不能像我们这样吃啊？”
“林霖你喝粥像小猪，呼噜呼噜的……”
而我则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眼中甚至泛出了泪光。
那两个女孩倒是跟宋东扬关系越来越好，其中那个羞答答的问宋东扬要了电话号码，另一个大胆的甚至都想亲上去了。
然而就在她离宋东扬还有十几厘米时，二楼突然传出了重重的椅子跌倒在地的声音。
我和宋东扬对视一眼，偷笑起来。
到了练舞时，我的表现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拉胯。
先是拍子响起时节奏没跟上，然后一个旋转过后，又重重地摔落在地。
最后和宋东扬双人跳时，更是狠狠地踩了他的脚。
“东扬你没事吧？”我苍白着脸问他。
他厌恶地狠剐我两眼。
两个女孩已经气定神闲地等着宣布人选了，在她们看来，我已经出局了。
“压轴舞女主人选是——”
她们高高地扬起头来。
“林霖！”
10
舞台上的灯光璀璨夺目，而舞台下的欢呼声汹涌不绝。
要到压轴舞了，气氛越来越high。
压轴舞的主角是两个人气很高的舞者，一个是宋东扬，一个林霖。
宋东扬不说，但林霖却是以残疾人的身份重返舞台。
三年前这个让人惊艳的舞蹈演员不幸退圈，后来又遭遇了男友背叛，然而现在的她却依旧坚强地拥抱舞台，这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林霖加油！你最棒了！”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句，紧接着呼喊声就席卷了全场。
看着狂热的人群们，江婷柔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毒。
再开心一点吧！再期待一点吧！
然后你们就会发现你们的偶像只是一个跳得很烂的残废。
虽然不知道林霖是怎么通过内选的，但是那天的表现足以证明她只是个趴在泥里的垃圾！
11
就像三年前那样。
灯光灭了，灯光又亮起。
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台上。
宋东扬拉着我的手上台时，我几乎要站不住。
我竟然真的站上来了！
台下一双双眼睛注视着我，仿佛灿烂的星子指引着我。
音乐响起，起承转合，裙摆似花朵般绽放。
一步一跃，假肢勾勒出曾经的舞步。
台下的观众消失了，宋东扬消失了，然后是我自己。
思维消散在舞台上，身体却仿佛鱼入水般越来越自如。
跳着，舞着，世界只剩下了头顶那盏聚光灯。
沐浴在光晕里，我缺失的魂魄又找到了我。
一舞毕，全场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稍稍清醒了过来，有些慌张地看向宋东扬。
怎么办？我搞砸了。
然而他只是笑着看我，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光芒。
下一秒，掌声雷鸣般爆发，震耳欲聋。
“林霖，我爱死你了！啊啊啊啊啊！”
是之前那个应援会的小姑娘，她站在椅子上大力的甩着荧光棒。
宋东扬牵起我的手。
“欢迎回来，林霖！”
12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江婷柔哆嗦个不停。
这怎么可能是之前那个林霖？那个趴在地上由她践踏的林霖！
聚光灯打在台上的男女身上，照亮了他们十指相握的手。
江婷柔嚯地站起来，双眼烧得通红。
骗子！都是骗子！
林霖骗了她，做出那副低入尘埃的鬼样子！
宋东扬骗了她，装作厌恶林霖，实际上却和她暗中勾结！
江婷柔忽的想起三年前宋东扬要出国进修时的场景。
当时林霖出事一个月，刚刚宣布要退出舞蹈圈，第二天，宋东扬就接受了久久不同意的进修邀请。
她又哭又闹，去舞团缠着他问，为什么林霖走了你就要走？
他是这么说的：“因为这里没有舞者了。”
狗屁理由，江婷柔想。
狗屁舞者，江婷柔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让他们通通去死吧！
腹部传来刺痛，江婷柔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是何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到了她身边，然后将一把菜刀深深地捅入了她的小腹。
“贱人！”何雨喘着粗气。
“过河拆桥的贱人！”他将刀拔出来，眼睛里闪烁着无所畏惧的疯狂。
血花喷薄而出，江婷柔直直倒了下去。
她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尖叫逃跑的人群，以及流浪汉一样的何雨。
13
发生刺杀案的第三天，江氏集团的股票撤牌停售。
其实这与江婷柔被刺无关，何雨刀法不准，江婷柔第二天就醒了。
真正让江氏集团永无翻身之日的是X君。
江婷柔与何雨谋骗我八百万的录音直接被他po到了网上。
录音里，江婷柔的声音大刺刺地流了出来。
“宝贝儿，我爸说了，只要你把那八百万拿回来，江氏股份就少不了你的.”
“也包括你吗？”
“讨厌！”
一声“讨厌”百转千回，恶心得人能把隔夜饭菜吐出来。
在这之后，江氏集团负责人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公开向我表达歉意，并且重新奉上八百万巨款。
变成富婆的体验非常好，然而看着眉眼弯弯的宋东扬，我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一切。
“喂，X君！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呀？”
亲密视频，开房记录，骗钱录音。
这哪一项是能轻易拿得到的，我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会飞檐走壁的黑客了。
宋东扬啧啧了两声，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这位小姐。”背后有人叫我。
我扭过头去，只见一位管家模样的年轻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挠挠头，“你是哪位？”
“我就是你要找的真正的X君~”
“……”
我这才知道，原来江氏集团的受害者不止我一个。
不同的是，我失去了双腿，他失去了双臂。
摘下白手套的金属假肢在阳光下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对面的男人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
“我是在十九岁失去双臂的，和你一样，意外事故，江氏集团是主办方。
“离开圈里五年之后，我去应聘了江家的管家，可笑的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我。”
男人笑了笑，似乎只是在说一个笑话。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双手，双腿，哪怕我们失去了命，他们也不会在乎。
“本来一直找不到时机，但是你又出了事……”
他瞥了一眼宋东扬。
“结果这小子就来找我，求我帮你。
“那个X君的账号本来是东扬的，我是在你出事之后才接手的……”
后面的事就很自然而然了，他作为江婷柔的管家，开车送江婷柔和何雨约会，帮他们开房间，甚至连密谈时的会客室都是由他来安排的。
而江婷柔，不要说注意到这些细节，她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个管家。
狂妄自大是她的天性。
我偷偷瞟了一眼宋东扬。
只见他还是那副看不出端倪的无谓脸，平静地喝着他的橘子汽水。
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耳垂上有一抹淡淡的粉红色。
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然也跳得有些快。
看着我俩别别扭扭的样子，管家笑了。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其实，抛去血腥事件不谈，这次的舞林大会实在是太成功了。
成功到我们一个晚上就收到了几十封跳槽邀请。
但是……
“我们的舞艺还有待提升，所以打算一起到国外进修。”
就让钻石接受更多的磨炼后再去发光吧！
14
刚下了到LA的飞机，我俩就狂奔起来。
“都，都怪你睡过头，害得只买到最晚的，那一班，舞蹈团都要下班了！”
我一边跑一边抱怨。
“少啰嗦！”
不过还好在关门前的最后十分钟赶上了。
“我去办手续，你在这歇会儿。”
宋东扬把我按在接待椅子上，自己哒哒地跑上了楼梯。
前台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太眨着眼睛问我：“Are you two a couple？”
我笑着回她：“We are dancers.”
我们是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