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个月前。
城哥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两点开外了，一个晚上的应酬，着实让他心力交瘁。他浑身散发着酒气，整个人像是被丢进酒精缸子里头反复翻搅，又扔进了臭水沟之中浸泡般，满身恶臭，令人作呕。
他身形歪斜，摇摇晃晃，眼皮子活脱脱像是厚重的卷闸门，沉沉地盖在眼前，他奋力撑高了眉毛，才勉强将它抬起些许，让眼睛得以睁开一条缝来。
虽然对于城哥的酒量而言，撑过了今晚的战斗也还有些余量，但满身的疲惫交叠上大量的酒精，也着实让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城哥猛地一甩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来到餐桌前方，想要找口水喝。不足四十平米的客厅，从沙发到餐桌也不过五六步的距离，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谓是千里之遥。
突然，桌上几张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抬头上赫然标写的五个大字瞬间让他酒醒了大半。
他晃了晃脑袋，醒了醒神，定睛再看，“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书写得十分清楚。
城哥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匆匆地推开房门，大声嚷到：
“你这什么意思啊？！”
小床上，年幼的小女儿已沉沉睡去。旁边大床上，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惊坐起身，对着门口那个着急忙慌的男人比着“不要说话”的手势，随即，轻柔而温和地将城哥推出了门外。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那女人率先发话，语气显得冷静而残酷：
“我们离婚吧。”
“不是，什么就我们离婚吧，我没听错吧？怎么回事，怎么就要离婚呀？”
“你没听错，我们离婚吧。”
城哥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声色俱厉地说到：
“离婚？！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天天在外头为了这个家辛苦打拼，你现在跟我讲你要离婚？！我今天出去喝酒喝到两点钟，每一个领导我都跟孙子一样陪着，还不都是为了你跟孩子，你现在跟我说你要离婚？！”
妻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神情黯淡，并未多加回应。
城哥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但反倒胸中的烈火越烧越旺，借着酒劲倾倒着心中的烦闷：
“老子每天早上装孙子哄客户，晚上装孙子陪领导，公司上下还有一大堆事也要我来扛，没钱了指着我，没业绩也要指着我！做员工的倒好，说不干就不干了，拍拍屁股就走了，我呢？！剩下的是还得老子来安排，来扛，我他妈的容易吗？！本想着辛苦一天回到家，能有张温暖的床，谁知道，等着我的是一张冷冰冰的离婚协议书！这难道就是我辛苦这么久的回报吗？！你就这么回报我吗？！”
“你知道吗？我们七大姑八大姨给我们家打了一个下午讨债电话……”
话音未落，城哥更加激动了，没等妻子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打断：
“就因为这个？！哇，我的老天呐！都他妈的说好的患难与共呢？！妈的，一个个的，有钱赚的时候都他妈的跟苍蝇一样在身边嗡嗡嗡嗡的，亏钱的时候，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现在换你了是吗？！我老婆呀？！还是我老婆呀？！现在也要来给我落井下石了是吗？！妈的，不就是钱没给够吗？我……我……我他妈的去卖肾，掏给你还不行吗？！”
妻子终于也忍不住胸中的愤懑，拍案而起，直盯盯地指着城哥的鼻子，颤抖着手说到：
“你到现在该是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要什么！”
“你们要什么？！老子给得还不够吗？！”
“我一遍一遍跟你说，你重来都没有放在过心上！我和女儿们就要一个温暖的小家，很难吗？”
“温暖的小家？难道老子不是尽可能在赚这个温暖的小家吗？”
“我们不要你赚多少的钱，我的孩子需要一个爸爸！不是一个赚钱机器！”妻子的情绪瞬间过了沸点，激动得血脉贲张，嘶声尖叫，随即，却又泪如雨下。
“你除了赚钱赚钱赚钱，你还有什么？！我们三个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你说呀！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应酬，你知道你小女儿什么时候生了病吗？你知道你大女儿什么时候受了伤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害怕，多需要有人呵护，有人分担吗？！你他妈的都知道吗？！我每天跟你说，酒要少喝，每天还是一样要为你提心吊胆，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睡不觉，生怕什么时候来个电话，孩子们就没有爸爸了，你他妈的知道吗？！”
“我……我……”城哥激动得面红耳赤，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还是不知道我们要什么，对吗？你承诺待孩子们出去玩，你哪一次做到过？大女儿前阵子小学新生入学，有个联欢会，你大女儿上去跳舞跳得可好了。她上台前，跟我说爸爸答应她一定会来，结果那天，我们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你女儿一个人蹲在墙角哭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其实不就是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自我满足吗？！我当初嫁个你，是因为你负责任，有担当，可是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呀！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顾过家？！我宁愿让孩子们知道爸爸妈妈分来了，我也不想她们有一个言而无信的活死人爸爸！”
正当此刻，房间里传来一阵哭闹声，打断了两人的喧哗。
妻子收了收情绪，从王克城身旁挤过，向屋内走去，清冷冷地留下了一句话：
“今天大概是我们这半年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吧，协议书你看一下，想好了跟我说吧。”
转瞬之间，独留下城哥伫立于空荡荡的客厅之中，独自惆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却又体味着一种内疚无比的疼痛，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