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去三年时间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繁星闪烁,匆忙的人群急切地从一个地方去向另一个地方,或是刚刚卸下一身的疲惫,走在回家的路上;或是踏着轻快的步伐,奔向夜生活开始的方向。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平静得一如往常。
然而对于辛皓来说,却末世难忘。
随着地铁车门缓缓打开,辛皓急不可耐地冲入人群之中,他远比那些赶在路上的同行者显得更加焦急。他略显鲁莽地拨开手扶电梯上错落的人们,不断加快步伐。
出口处拥挤了许多人,看着门外哗啦啦的大雨,束手无策,而辛皓却已顾不得许多,大步流星冲入雨中。
从地铁站到中心医院的路途并不遥远,而在今夜却显得格外漫长,大雨映衬着心情,慌乱地鞭打着悲伤。
他终于来到病房前,浑身上下,已然找不出一处干的地方。
他掸了掸身上的水,拂去脸上的水滴,整了整头发,也同时整顿着心情,这才缓缓推开病房门,来到病床旁。
病床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带着氧气面罩,微睁着眼,头上已几乎没有了头发,看得出是长时间放化疗折磨的结果。
“阿皓啊,怎么淋雨啦?”见辛皓到来,床上的老妇人微微抬起头来,关切地问到。
“妈,你别起来,你别起来,躺下,躺下。”
“他来了吗?你帮妈妈整理一下,别让我这么难看的见他。”
辛皓怒目圆瞪,握紧了双拳,双臂颤抖着,紧紧压在床边。
“他都那样对你,你还要见他?!”
“阿皓啊,妈妈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都过了一辈子了,到了了,也是个念想。”
“你别乱说,前两天不是才有好转吗?”辛皓微微撇过头去,眼眶渐红。
躺在床上的女人面容安详,望着身前正意气风发的儿子,眼神之中饱含着说不出的骄傲,却又夹杂着些许忧伤。她轻轻挪动虚弱的手,抚在辛皓手上,缓缓将他紧握的拳头疏松开来,说到:
“没事的,儿子,妈妈知道自已已经……”老妇人话到嘴边,却又怕伤了孩子的心,不由得咽了回去,顿了顿,才又继续说到:
“没事的,不必为妈妈难过。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看着你成长,从那个抱在我怀里的小不点,一点一点啊,就这么一点一点长大,会叫妈妈啦,会走路啦,有了自己的想法,交到了很多的朋友,有的时候也真是让妈妈很生气,但有点时候又那么懂妈妈的心思,现在长大啦,能独当一面了,妈妈看得好骄傲,好骄傲,妈妈满足了,你别为妈妈难过,妈妈这辈子真的很满足了。”
泪水从两人的眼角滑落下来,汇聚在心中,化作一片汪洋,相互交织着,泛起点点波浪。
“你别恨你爸爸,妈妈走了,他也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妈妈跟你爸过了半辈子,恨过他,也爱过他,他犯过很多错,但我想要你知道,他也曾经努力过,他也真的很爱你。哎呀……到临走了,好像再去看看海呀,咱们三口一起再去看看海吧。那时候啊,你还是个小婴儿呢,我们一家三口站在海边,我把你抱在怀里,你爸爸呀,就这么抱着我,好暖啊……”
老妇人越发哽咽,泪水已成了屏障,将言语阻挡。
“行……好……我答应你,那你赶快好起来,再努力一下,妈,你赶快好起来,我们去看海,我们去看海,好不好?”辛皓双唇颤抖着,滚滚热泪交杂着雨水,从眼中倾泻而下。
“没事,妈妈看到啦,妈妈看到啦。儿子啊,妈妈最后任性一下,妈妈能不能请你别恨他。”
辛皓心中五味杂陈,情绪翻涌混杂,说不出一个不字,却也不知怎么答应妈妈。
“我知道了,妈,我让他进来。”
病房门外,一个年近花甲的男人已等候多时了。辛皓开门而出,泪水迷离的眼睛瞪了那人一眼,随即撇过头去。
“我妈……找你……”
听见孩子久违的声音,顿时让那男人变了脸色,脸上泛起一抹喜出望外的激动,但转瞬间却又被愧疚之情所取代。只见那人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自责与亏欠,略微停顿片刻,还是没有言语,默默向着病房内走去了。
房门缓缓关闭,独留下辛皓一人伫立在走廊之中,心乱如麻。
那人走后,辛皓整晚守在母亲床前,直到午夜时分,一阵急促的警铃声响起。老太太突然睁开双眼,但眼神已失了光泽。
她微转过头,朝向辛皓的方向,嘴角微微扬起,而一滴泪水却从眼角滑落。一口气缓缓呼出,便再也没有吸回来。
辛皓嘶声哭喊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不要!不要!不要啊!妈!妈!我求你!我求你,你别走!我还没好好孝敬你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我?!我还要给你买大房子,我还要让你过好日子啊!我们不是都说好的吗?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求你,你求你了!你别走,你别走啊!妈!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愧疚的苦痛与不舍的难过凝结成热泪,夺眶而出,泪如雨下。但无论辛皓如何声嘶力竭,如何痛哭呼喊,终究却已无力阻挡死神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