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风飞扬一把推开白荞将一根银针刺入她的人中，一下下拍打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小安起来，快起来，等会儿等会儿孩子就出来了，你不能现在就放弃！快起来！快点！”
门外一直揪着心的司温伦再也站不住了，一把推开拦住自己的如戈，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看着床榻上浑身青黑，毫无生气的微安，他的心底泛起无法言喻的惊恐，这是他经历了两世都未曾体验过的恐慌，哪怕当初身为魏如辰被令予宁逼下悬崖时他都不曾有过这样深入骨髓的疼痛与颤抖。
司温伦踉踉跄跄地扑倒床边，抓住微安软软凉凉的手盖在他的脸上，一声声喊着：“微安，微安，快起来，快起来……”
“风飞扬，你快点想想办法，不生了，我们不生了……”司温伦跪在床榻前，一下下拍着微安冰凉青黑的脸，不断地乞求着。
奈何床榻上的人依旧是青黑的脸，冰凉的体温。
“风飞扬，我求你了，我不要孩子了，我不要孩子了，你把她救活，把她救活……”白日在外边等了一天，他才从令予宁口中知晓这个孩子怀的是多么艰难，怀的是多么夺命。
风飞扬一手搭上微安的脉搏一手不断往她的胳膊上找着穴位，找到后塔情珍便一步步施针。
脉搏微弱，但肯定是还在的。
“风飞扬，我有个办法，你敢试试吗？”隔着屏风令予宁沉声道。
他想起在迟载王都城郊遇见孙壮一家人时，那时琴娘也是难产，产婆们都跑了，微安当时用匕首划破了琴娘的肚子才将孩子取出来，若现在能将孩子取出来，那她就不必再用力，身体必定也能慢点恢复过来。
详细说完过程后，内室的气氛顿时更加紧张起来，剖腹取子这样的事情何曾出现过先例？
“不行，不行，那样她会没命的，会没命的。”司温伦第一个反对了起来，这与杀鸡取卵有何区别？
微安的来历他是知道的，她能帮人做到，那是她会，她有这个能力，可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经验。
风飞扬怔了一瞬，咬了咬牙：“把人都给我赶出去，只留下小情！还有，你一定要相信我，她是我亲妹妹，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司温伦看着风飞扬坚定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一个玉挂件塞进微安的手中，抚摸着她柔软湿润的头发，悲切道：“这是我在苍和苏醒后为我施法的法师赠予我的，他说能保我一生性命无虞，有了它你与孩子肯定能够平安无事的。”
内室安静了下来，风飞扬咬咬唇，握紧手上军医剜箭的军刀，稳了稳颤抖的双手，在一旁的烛火上将锋利的军刀烤了烤。
“小情，要开始了。”
“嗯。”塔情珍扶了扶风飞扬的肩膀。
没有片刻耽误，风飞扬利落的下刀，屏住呼吸，他行医多年，也曾给别人腿上切除过肉瘤，这次一定也没问题。
门外令予宁与如戈死死地抱住司温伦，天色已经大明了，可门口每一位劳累了一夜的人都不曾散去。
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塔情珍抱着浑身沾满鲜血的孩子打开了房门：“是个小姑娘。”
司温伦压根没有心思去看孩子，房门打开后就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风飞扬这会儿也已经将伤口缝合好，床榻上的人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还是浑身青黑，了无生气。
刚出生的孩子还在不停的啼哭，白荞与红苗怎么哄都止不住声音，司温伦扭过头狠狠地瞪着门口的几个人：“把孩子给我抱远点！”
“热水，奶娘。”白荞吩咐身边的人准备东西，将孩子紧紧裹在自己怀中。
小姐拼了命生下了这孩子，可自己却生垂危，更可气的是这人居然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发起火来。
侍女急忙将已经准备好的热水端了进来，白荞与会兰小心翼翼得将孩子身上的血迹和羊水洗干净，又换了一个新的毛毯将孩子抱了起来。
小小的肉团儿还在啼哭着，令予宁忍不住走进房间将孩子接了过来。
小人儿很轻很轻，都没有战场上的盔甲重，小小的手紧紧握成小拳头满天挥动着，小腿也在毛毯里不停地踢，整张小脸因为啼哭被憋得通红。
虽说是早产个头小，可这力气却不小。
“别哭了，爹爹不是要凶你的，他只是担心你娘亲了。”令予宁下意识地说出一长串话，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听不听得懂。
神奇的是方才还在啼哭的孩子被他抱在怀里，这么一劝居然停止了哭泣，迷迷瞪瞪得睁了睁还不太清晰的小眼睛，又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塔情珍端着刚熬出来的药汁走了进来，从内室出来后眼睛却是红红的，万分怜悯地看着刚出生的孩子。
令予宁将孩子交给白荞：“旁边给孩子准备了新的房间，你们与奶娘一同过去，这里血气太重。”
白荞等人急忙带着奶娘去了旁边的厢房。
令予宁这才抬起步子往内室走去，密封的内室被浓重的血腥气充盈，只让人喘不过气来。
风飞扬还在为床榻上的人施针，方才那碗药下去，微安脸上的青黑似乎褪下去许多。
再看看一直半跪在床榻边的男子，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床榻上的人，哪里还有一分半点王爷的影子。
哪怕是很久很久之前，令予宁都不曾见到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样？”令予宁沉声问道。
风飞扬用袖子擦了擦一头的大汗：“只要体内蛊毒控制住了就能醒来了，方才小情的药已经起到了效果。”
“可她还没醒。”司温伦抬起血红的眼睛讷讷地问。
风飞扬又把了把脉：“估摸着还需七八天，这七八天内每日给她施针，服药，一定能醒过来。”
微风徐徐，这几天的气温渐渐上升，玉春阁的院子里也开始有了知了声。
床榻上昏睡了十天的女子悠然转醒，她皱了皱眉，想要起身，腹部却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慢点才想起一些事来，她现在好像是在将军府，是因为生产昏了过去。
“白荞。”女子唤道。
正殿的人听到这个声音急忙冲了进来，又兴高采烈地冲到门外：“醒了，小姐醒了！”
女子缓缓坐起身，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有些陌生地望着四周的一切。
司温伦与令予宁也急忙赶了过来。
女子见他们走进来，轻轻点了点头，强撑着身子微微曲了曲膝：“哥哥，王爷。”
声音轻轻温婉，举止优雅周到，丝毫不见一点狼狈。
司温伦心急如焚，几步走到女子面前抬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刚醒来为何还要这样折腾自己？”
女子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能为王爷诞下孩子本就是妾身的本分，只是在哥哥这里住着，唠叨哥哥许久。”
司温伦有些疑惑地望了望面前的女子，但心底失而复得地喜悦一瞬间就盖住了那一抹疑虑。
令予宁眯了眯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二人，沉声道：“白荞将孩子抱过来，让王妃看看。”
白荞也愣了愣，很快就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快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还没有起名字呢，就等着你醒了以后一起给她起个名字呢。”司温伦开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说道。
“女儿……”女子的声音微微拉起，而后又笑了起来，“女儿也挺好。”
看到这一幕的令予宁眉眼一沉：“王妃刚醒来，还要休息，翊王还是先随我出来罢。”
话音刚落，一个眼光扫过，白荞又将孩子抱了起来：“小姐您先休息，孩子奴婢先给奶娘抱过去。”
女子神色一松，点了点头。
司温伦尤有些恋恋不舍，帮女子盖好了被子：“你先好好休息，等会儿再让飞扬过来给你把把脉。”
刚跨出房门，令予宁一把抓住这个还沉浸在喜悦里的男人，眼神小心地往室内瞥了一眼：“阿辰，方才你没觉得不对吗？”
“什么不对？”司温伦转了转眼睛，“可能因为太累了罢。”
令予宁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你是知道微安是从哪里来的，是谁的对吗。”
司温伦点了点头，当初在迟载王宫的时候他就逼问过她，后来她也承认过，她只是借用了令微安的身体，实际上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你想想她何时喊过你‘王爷’，何时喊过我‘哥哥’？”令予宁郑重地盯着司温伦，“还有，方才说孩子是女儿时，她很失望，你没发现吗？”
当日在孙壮家的时候，她与锁儿在屋内玩耍，当时锁儿说他想要一个妹妹，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也是小女孩儿的玩意儿，他清楚的记得她当时的神情。
幸福，安详，平静，喜悦，丝毫不觉得锁儿说得是女儿而介怀，可刚刚她的语调分明在说，她不满意孩子是个女儿。
并且，一直以来她只喊过他‘哥’，从来不是叠字的‘哥哥’。
唯一的可能就是，真正的令微安回来了，她这个异世之魂的微安已经不在这里了。
司温伦回想着方才从进门起看到的一切，从她的施礼，从她的称呼话语，神情开始回忆。
渐渐地，他与令予宁相视对望了一眼，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颗心如坠冰渊，他扯出一个干裂的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么。”
“我也希望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令予宁低低地说，但手指也是在轻微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