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急道:“做工不给钱,你这为商不善!”
沈娇娇扬了笑脸:“那我一月给你二两,你来不来。”
小乞儿擦了擦脸,未发一言,只是单纯捂着肚子,原先沈娇娇还当他是被人打疼,后听到他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便回头瞧了华星阑两眼。
“眼瞧着要到中午了,想来问兰姐姐也煮好了午饭等着我了,华先生,你今日若是不忙,不如就在我那书局里吃吧,左右多一人少一人,也无妨。”
华星阑目光一直落在小乞儿身上,闻言看了一眼沈娇娇,从善如流应了声好。
沈娇娇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小乞儿,没再开口相劝,拉着华星阑袖口便转身向巷外走去,只是那步伐明显慢于她素日行走。
好在她没用等多久,小乞儿便在后面唤了她:“喂!二两银子,说好了就不能反悔!”
沈娇娇笑了一下却又在转身时故意收起:“跟上!”
小乞儿原先也是崩着脸,见了沈娇娇说了这话,眼中终于显露出一点惊喜,上扬的嘴角是想压都压不下来。
小乞儿自称作元豆,可除了这一个名字,旁的却只字不提,纵使沈娇娇有意追问,他也只道是忘了来处。
吴问兰虽是惊讶为何沈娇娇要收留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可她一瞧元豆一身是伤,不由心生怜意,不待沈娇娇开口,便带他去收拾了一番,华星阑见其没有干净衣裳,又出门替他买了两身成衣,等得元豆收拾妥当之后,竟由个小乞儿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沈娇娇只惊叹元豆的变化,但华星阑却留意着他白净的肤色。
这孩子只怕不只是个小乞儿,甚至不是寻常人家的孩童。
只若是出身不凡,又怎么会沦为小乞儿?
他眼神微深,可见沈娇娇有心护他安生,便也只好将这疑惑放到心里暂时不表,只想着之后再让人去查一查这孩子来处,若是身世清白,沈娇娇想留便留下了,可若是个隐患……
他眼神越发阴暗,直到沈娇娇碰了碰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怎么?”
沈娇娇指了指元豆脸上的伤:“我与问兰姐姐还要照看书局,华先生若是不忙,可不可以带他去医院瞧瞧,我担……我担心他破了相,损了我书局的门面。”
元豆捧着一只有他脸大的碗正吃着吴问兰煮的豆子,听闻得沈娇娇这般嫌弃,当下便道:“破了就破了,人家来看书又不是看我!”
沈娇娇转身道:“那我平日时常瞧着你,若你脸上留下些疤痕,我瞧着心里也是不舒坦的。”
元豆无力反驳,只好哼了一声,埋头继续吃着豆子。
吴问兰抿着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元豆的头,倒将他看作弟弟一般,见他吃得急,又替他倒了些水:“慢些吃,若是不够,我再去煮锅饭吧。”
这半大点的孩子能吃多少,先前与他们也已经吃过一轮,只是长期受了饿,见了吃食控制不住罢了。
等他吃完,吴问兰领着他去洗手,院里便只留下华星阑与沈娇娇二人。
沈娇娇心里发虚,没话找话便邀着华星阑前去瞧花儿:“你瞧,这是方才我们拿回来的两盆。”
华星阑并不曾看向花,而是直直看向沈娇娇:“沈姑娘方才让我带着元豆去医馆,是担心他脸上落了疤?”
沈娇娇点头:“元豆生得白净,瞧着底子也不错,长成了必是个英俊少年,若是因着脸上落个疤而使得这脸落了下乘,光想想我这心里便要心疼的。”
华星阑“唔”了一声:“往时瞧着沈姑娘待人如一,没想到沈姑娘亦是看重皮相之人。”
沈娇娇瞄了一眼华星阑,瞧得他打趣之色,结结巴巴道:“这、这世人皆看皮相、我、我亦是红尘之人,怎么就、就不能看了。”
华星阑低头凑近了她些:“那不知在沈姑娘眼中,华某之皮相,如何?”
沈娇娇被他突然凑近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未反映过来便已满脸通红,不由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一点:“华先生、怎么、怎么如此相问,简直与那市井泼皮一般。”
华星阑似是有些遗憾,眼中期待落空,未得答案,语气便也寂寥进来:“沈姑娘好生无情,竟将华某比作泼皮,华某若是泼皮,沈姑娘……”
说至最后,他声音低了下去,便叫沈娇娇不曾听清。
沈娇娇脸上红晕未除,眼睛动了几下,便转头瞧向了别处:“若是泼皮如何?”
“罢了罢了。”
华星阑见了元豆过来,忙站直了身子,回头但见沈娇娇面上犹染羞意,逗弄之心又起,看似是往元豆而去,却又在路过沈娇娇之时在她耳边低声一语:“华某亦身处红尘,沈姑娘这张皮相,极好。”
沈娇娇一下咳嗽出声,直待华星阑领着元豆离开书局,尚不能恢复。
吴问兰从厨房出来见她捂着脸咳嗽,忙端了水送到她手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咳了起来?”
沈娇娇脸色极红,不过吴问兰只当她是咳嗽引起,却也不曾多疑。
沈娇娇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这才慢慢道:“无事,无事,只是撞见了个无耻泼皮。”
“泼皮?”吴问兰四下瞧了一眼,伸手替沈娇娇拍了拍,目光却瞧着外处,小声道:“那遇到泼皮,得报官啊……”
遇了泼皮,怕是报官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真泼皮他一人之力,便能搅得沈娇娇这一整条街不得安生。
也不是知是不是她乌鸦嘴,过后几日,正是沈娇娇将话本收上,又在短短三日之中寻人抄好了几百份,她家话本出得比旁人家早,一经出售,自是客源火爆,正当她高高兴兴又塞了五十两进了小木匣子中时,门口突然来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元豆本以为他是来买书的,弯着眼睛便迎了上去,可还没说话,便被他一把推到。
“娘个腿嘞,个奶还没断干净的娃娃也敢同老子说话,这淮上柳呢!就没个管事的掌柜啊!”
他不进门,只是扯着嗓子在书局门口喊。
这来书局瞧话本子的人不愿摊上这事,没等他喊完话,书局里人便去了大半。原先客满的书局一下空荡荡起来。
沈娇娇皱了下眉头,忙从柜台里走出扶起了元豆,好声安慰了他两句,这才让他躲到后处去。
元豆虽小,可见来人一脸凶狠之相,自觉身为男子,哪怕自己年纪轻轻,也不愿将危险留给同样没有自保之力的沈娇娇。
他抿了下嘴唇,坚定站在了沈娇娇身边。
“你是何人?”
门外男人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甩出本蓝皮的册子,他醉醺醺又喝了口酒,眯着眼睛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生得倒是漂亮……”
沈娇娇哪里听过这般轻浮之言,当即便冷了颜色:“阁下若是想在我淮上柳耍酒疯,我可要去报官了!”
也不是知是不是那日开张时,这桐右商会并县令都来过她这书局一回,这些时日里,从无人上门为难于她,可没想到这一遇便遇了个难缠的麻烦。
沈娇娇拍了拍元豆:“去报官。”
元豆才动了个身子,那男子一下便将手中的酒壶砸到沈娇娇脚旁:“报什么官!老子没说话,谁敢离开!”
沈娇娇一惊,忙将元豆护在身后,吴问兰从楼上走下,一见门口如此场景,惊得上前拉住沈娇娇:“这、这……”
沈娇娇面上虽白了几分,可神情尚是不惧,不仅不退半步,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男子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浑然像个疯颠入魔之辈,笑过之后,他也逼上前几分:“老子在你家这书局买了书,花了钱,可老子的书,怎么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子!”
沈娇娇瞄了他先前甩在地上的书,吴问兰此时也将其捡了起来,听了此话,忙翻了又翻:“这哪里错了……”话才说到一半,她面色一半,忙将书送到沈娇娇面前:“你瞧这……”
那书前处,皆是普通经卷,可才到一半,竟又成了话本桥段。
沈娇娇拿过书瞧了两回,又将书翻了翻:“这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老子也想问!”
男人往她这处走了两步,沈娇娇皱着眉头便被他逼退两步,不愿被他碰着一点。
男人似瞧出了她的嫌恶,却又咧开了白牙笑道:“老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在你这书局,花了五两八钱!五两八钱啊!买了本不知所谓的话本子!你还有脸皮去报官,老子还没报官让县令抓你个玷污圣贤书的奸商!”
吴问兰被他惊得小声尖声了一声,她咽了咽口水,又见外头有人对着书局指指点点,虽已是眼泪含在眼眶中,却也是忍着惊恐道:“掌柜的,我记得,我记得的,他从来没来过咱们二楼,他不是咱们家的客人。”
因着沈娇娇将上下二楼所买书籍不同,故而上二楼的多是读书人、书生居多,而此人一身酒气,全无文人风骨,若是此人到了二楼买书,她必定是记忆深刻。
“怎么!书错了,就说我不是你家的客人,把老子的钱放进了口袋,就不认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