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担心着华星阑被沈兴绕进去,刚想帮着沈四水说话,便见华星阑刚松开的面色又凝了起来。
“谁管你们这谁好谁恶,不过你两家既然分了家,便不要混在一块想让我给你们判个公道了。”华星阑压了压声音:“你要借银子,我也不拦你,毕竟这是你家的事,但盖这房子,我要盯着。这样吧,等盖完了房子,你再来借钱吧。”
沈兴一愣,这什么意思?
沈四水到底存下了多少银子,他也不知道,可他听了这沈四水刚动土的消息,本就是想着趁沈四水手头上还有闲钱时骗点银子过来,等得盖完了房子,他还借什么钱?
沈如从这回学聪明了,他叫道:“村长,不是我不听你的,只是我那媳妇受了惊,这不能等啊!”
华星阑板着脸:“等不得?”
“等不得。”
“那行,我去请个大夫来,若是这大夫说你家媳妇等不得了,这事就再商量,若是没这回事,哼!”
请大夫,这怎么能行?
沈如从不知所措,忙朝着沈兴使眼色。
沈兴也讷讷道:“不用不用……”
这副欲盖弥彰样子,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他的真实意图了。
华星阑冷笑一声,手压在桌上:“既然如此,那就依着我的话来,沈家房子盖好后,你想问谁借钱问谁借,可但凡这沈家有一块砖头没码上,你要是再来指手划脚,我可就把你请到县衙里和县太爷好好喝一杯茶了。”
沈兴和沈如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华星阑也没有多呆,他瞧了沈娇娇一眼,本是无意,却见沈娇娇怔怔发呆,看向他的眼中似也带着恐惧,心中不免生出一份复杂来,他不知如何开口,干脆直接也就离开。
华星阑一走,几个汉子才后知后觉道:“咱们这村长,平时瞧着温和没架子,怎么一生气,这么吓人。”
“是啊,方才那模样,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不过也幸好村长来了,四水啊,你那小叔一家,太不是个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问你借钱给她儿媳妇打金手镯,这算盘可打得真精。”
“是啊是啊,你平常待那边的态度,大家伙可都知道,落在你这小叔嘴里,话说得可真验证听。”
“别看村长没来多长时间,倒真是没被他糊弄过去……”
几人谈论着这事,又回了隔壁继续做活儿。
沈四水面色微微苍白,他脸上也结了一层汗珠子,陈银花立马从厨房里走出来,心疼拿了帕子去替他擦汗。
沈四水心绪难定,眼前一片恍惚,身子一软,竟就往地上摊去,陈银花忙扶着他坐到板凳上,又拿了凉水让他喝了,沈娇娇也忙得在一旁替他打扇。
沈四水这才渐渐清明过来,一抬头,便是陈银花担忧的脸,心中翻涌起的感情,一下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只是凭着本能,缓缓抬手握住了陈银花的手:“娘子,这两年,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他这两年经常说,可无论哪一次,都没有这一回说得认真、真诚。
陈银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当下就抽了手出来去试他额间可发烫。
沈娇娇扇子扇了两下,突然发觉到不对劲,她虽不明了这男女之事,但见他二人眼中分明只剩下对方,她摸了摸鼻子,轻轻放下扇子,后退几步转身出了院子。
今日本没有计划出门,这突然出门,倒是一时不知要往何处而去。
沈娇娇顺着小路走了段路,竟瞧得早离开她家的华星阑,正负手站在一棵树下仰着头往上瞧着。
阳光透过树叶,只有斑驳的光斑落下,时近初秋,常有风过,那斑驳并不固定,常常晃动着打着转儿,颤颤纠缠在华星阑衣上。
他站在树下,似就融入这景色之中。
沈娇娇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步步向他走去。
瞧见他时,觉得离他很远很远,可她一旦动了靠近她的念头,便觉得这距离,便不足以为谈了。
华星阑睫毛动了一动,虽未曾睁开眼睛,但他却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怎么过来了?”
虽然心中郁意难平,但声音却是一如平常的温和平常。
他知道的,久经沙场,纵然是自己再想显得温和一些,可骨子里早已将杀气刻成,只要他稍不注意,那浸满了血腥的过往,难免都会让人觉得恐惧。
即使自己从不曾开口提及。
旁人的眼睛,早就说明了一切。
可他,内心里总还是期盼着,期盼着他放下一切,掩住过往,来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这里人不知道他曾举起长枪拦下多少意欲冲进大黎边境的敌人,也不知道他曾受过的一切唇枪舌剑。他们会以最正常的态度对待他,看着他的眼中,会是将他当作普通人一般的和善,而不是恐惧。
至少,身旁这个被他随手从河里捞起的小姑娘,不要害怕他。
但还是失败了。
他稍露出一点马脚,这个小姑娘就敏锐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再以无比防备的眼神表明着她的恐惧。
沈娇娇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昂起头,半分舒适没觉得,倒是控制不住地东倒西歪,吓得她忙睁开眼稳住身子。
沈娇娇伸手拦下了一个光斑,试着将那光斑放到手心,再握起,可光斑总会在她合起手的一瞬间逃到外处来,她乐此不疲地玩着。
她终于接了话:“刚才的事,还要多谢你。”
华星阑的睫毛再度动了,这回他睁开了眼:“无事,本就应下你要帮你拦了拦你家亲戚的。”
沈娇娇便歪着头去瞧他:“你好像不太高兴。”
华星阑看向沈娇娇,她眼里已经没有恐惧,好像方才发生的事,她已经忘了。
他顿了顿:“你方才……”
是不是怕我。
这话他不好意思问出来,只好换了个问题:“是不是在吃东西?”
沈娇娇疑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唇:“怎么,是有东西沾上了吗?今儿个嫂子去地里摘了几个甜瓜,我贪嘴多吃了两块。”
华星阑无语,随手指了她脸上一处:“这儿。”
沈娇娇顺着他手指着方向拿帕子抹了两下,凑近他:“还有吗?”
本来就没有东西。
华星阑看着她凑上来的脸,喉结滚了滚,他突然抬起了手,手指在沈娇娇脸上轻轻划过,一瞬间的触感让他微微失了神。
“嗯?还有?”
他惊回神,后退两步,吐出一口气道:“没有了。”
沈娇娇并未察觉出他的失态,只是将帕子叠起,重新放回到怀中。
她乐道:“你知道吗,方才我哥哥,是第一次拒绝小叔,那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华星阑脑中一片浆糊,他不能去深思沈娇娇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讷讷地接道:“是吗?”
他眼神落在指尖,那一瞬间的温度似乎还在,让他没有能力再去想其他的东西。
“华先生~”沈娇娇不满地看向他,语调拉长。
“怎么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华星阑轻轻搓了搓指尘,抬头歉意道:“不好意思,方才在想其他事,没注意你在说什么。”
沈娇娇却突然发愁道:“你不会生病了吧?”
她上前一步,学着陈银花去试沈四水的额头一样去碰华星阑,哪知华星阑见她上前,下意识便后退两步,她手摸了个空,又收不住势,立马就往前扑了过去……
嗯?
沈娇娇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知华星阑那张脸突然放大在眼前。
直等到华星阑偏过头去:“沈姑娘……你这些时日,吃得不少啊?”
沈娇娇这才感觉腰间被华星阑搂住。
忙忙从华星阑手下挣开,她红着脸恼道:“你……你……”
华星阑无辜道:“我如何?”
沈娇娇结巴了半日,这才怒道:“你才吃得多。”
华星阑头偏到一旁笑了两声,惹得沈娇娇更是害羞难堪,她跺了跺脚,连声招呼都没打,便将华星阑丢到了身后,径直离开。
她步子太过匆忙,竟撞到了人都未曾察觉。
一路回了家,脸上红霞都不曾散尽。
宋启本是入村替他娘烧纸钱的,事儿办完了,这才动身往回走,心中惦念着沈娇娇,便有意来寻她,怎料得一下瞧见了沈娇娇和华星阑相拥在树下,两人姿态亲密,似如麦芒扎进他的眼中,刺得他双眼发红。
他站在原处许久,眼瞧着沈娇娇回头跑开,他想拦住她,问问方才那一幕,是他眼花,还是一声误会,可不知什么压住了他的声音,在沈娇娇跑到他跟前时,他都没能出声唤住沈娇娇。
沈娇娇撞上了他,却是连停不不曾停。
他抬起头,看向树下。
华星阑负手站在树下,与他四目对视,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华星阑的势在必得。
他没有开口,甚至都没有停留,他直接转过了身,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我从来不曾输过,是我的,就一辈子是我的。”
宋启轻声道。
那条路,离沈娟儿家,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