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而与此同时，目视着门外的两位警察逐渐走远。
我也终于再次打开了手机，重新看向那条方才没来得及看完的新闻，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距离岁岁被害已经过去了一年，警察又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呢？
还不是因为方知远，那三人中权势最大，态度也最为嚣张的一人，
死了！
而且死得极其凄惨！
他被人发现时，身边非常离奇地围了数十只流浪猫正在啃噬他的尸体，整个尸体已经面目全非。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衣物，或许连他最亲近的家人也很难将他认出。
起初警方只当这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毕竟受害者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学生又能跟谁结下那么大的仇怨呢？
直到方知远的母亲忽然找上门来，骤然失去独子，女人早就没了豪门贵妇应有的优雅和美丽，脸上多出来几分癫狂。
「我儿子是被人谋杀的，我知道凶手是谁！」
她道出了王老师的名字。
新官上任的何红棉这才了解到了这起一年前的旧案，但警方查案自有一套规矩，很显然这并不能成为他们怀疑对方的依据，更别说把人当嫌疑人抓起来。
但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让人顺着对方给出的线索查了查，这才发现早在半个月前岁岁案中的其中一个凶手——韩志才便已经死了。
死于自杀，也可以说是一场意外。
死者当时在学校的操场，众目睽睽下突然发疯并且尖叫起来，就像是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逐着他。
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便已经一脚踏空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了下去，半边身子都快摔成了肉泥，当场就死了。
因着人证物证俱在，韩家父母对于儿子的死并没有过多的质疑，更不用说将它跟几个月前儿子涉及到的那起命案联系到一起。
但何红棉却不一样。
出于职业的敏感性，她直觉这两起案件是有一定的关联的，所以今天她才会带着人找上门来。
可惜，她什么都没能得到！
夕阳穿透玻璃落在我面前的柜台上，地面和墙上倒映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我怀中的小橘猫喵呜了一声便跳了下去，很快在光影中她小小的身影也在不断拉长放大。
再也没人敢轻易欺凌于她。
不过，这还不够呢。
毕竟当初王老师向我买下的是三只猫，而我如今只收回了两只，还差了一只，尚且不能回本呢。
想到这，我微微勾起唇角，将手中早就已经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7.
又过了没两日，警察再次找上了我，并将我请到了警察局。
这一次直面我的，不再是那位梁警官，而是他们刑警队队长何红棉。
而这，正如我所料。
对方的神情比起前两日我初次见到她时憔悴了不少，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一旁，显然是顾不上打理。
嘴角微抿，正神情冷峻地盯着我。
如临大敌一般。
想到这，我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率先开口。
「这位警官，难不成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什么罪？」
「值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
我一只手轻轻地撑在下巴上，适时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来。
何红棉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伸手拽过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我面前，冷声道：
「杨小姐，不如先解释一下你发在网上的视频是怎么来的？」
「方知远遇害时你是不是就在现场？之前又为什么不说？」
与此同时，放在我面前的电脑中正播放着一条我非常熟悉的视频。
嗯是的，就是我前两天通过自己的账号发出去的那条。
经过两天的发酵，底下的转发量以及评论数早已达到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量。
就跟一年前的那场舆论一样。
我很是认真地将面前的视频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抬头看向面前一脸严肃的女警，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是，警官，视频中该打码的地方我都打了码的，按理说并不涉及侵犯对方肖像权的问题吧？」
「总不能因为我在网上发了一条视频，就怀疑我谋杀别人啊，那我可真是冤死了！」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说，那自然是：
「你们之前上门问的只是王老师一家目前的去向问题，又没有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方知远，我当然不说啊！」
「警官，我们平头百姓自然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喽！」
在何红棉犀利如炬的眼神中，我的笑意更深了。
可惜的是，我所发布的那条关于方知远虐猫的视频并不是方知远遇害当天录的。
警方并不能以此证明我与该案件有关，一番调查过后也只能将我放了。
离开警局的时候，是何红棉亲自将我送到了门口。
沉默了一路，在我打开出租车门即将离开的那一瞬，她终于开口：
「如果真的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又何必发这么一条视频呢？还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
我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句：
「大概是因为我素来是个喜欢猫的，她们平头无故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我自然是，想要为她们讨个公道的。」
8.
望着一路驶远的出租车，何红棉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猫。
她细细咂摸着这个词，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那日在杨晚店门口看到过的那副招牌——
【灵猫岛】
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它足够灵验，能为人讨回公道，所以才叫的灵猫岛吗？
这样的想法在何红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给压制住了。
怪力乱神的东西她从来不会轻易相信。
就在此时，梁牧成自身后快步走上前来。
「队长，那边又在催我们的调查进度了！现在我们又把杨晚给放走了……」
梁牧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何红棉淡淡的一句：
「既然这样，那就准备准备结案吧！」
梁牧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何红棉忍不住睇了他一眼，冷声道：
「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查下去？目前的证据链已经很充分，在方知远的残骸上一没有查到任何药物的残留，证明他是被人谋害的；
二身上除了被野猫撕咬的伤口外，也并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我们最后修复的那段监控，已经清晰地记录了方知远遇害的全过程，加上杨晚发布的视频。」
「我们基本可以判断方知远很可能有虐猫的恶习，此次不过是虐猫不成，反被野猫群起而攻之，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至于更多的，……」
比如说方知远三人与王老师一家的恩怨，王老师一家的去向，杨晚的反应，还有韩志才的死等等。
「也与这个案子无关了。」她说。
梁牧成一时无言。
于是，不管方家父母在警局闹得有多凶，甚至企图用势压人。
何红棉最终还是顶住压力结了案。
毕竟按照她的说法，方知远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反倒可以算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加害者。
从虐童，到虐猫被反噬，如此种种一旦公之于众，哪怕方家权势再大，也是做不到一手遮天的。
更何况，何红棉一路走到现在成为燕华市刑警队队长，身后是不缺支持她的人的。
9.
随着方家的偃旗息鼓，方知远案逐渐尘埃落定。
以至于除了何红棉外再也没有人关注到，在这之后发生在大洋彼岸的另一起案件。
「何，遇害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好像没什么疑点啊，死因是因服用了过量的精神类药物，呕吐时不慎被呕吐物堵住了呼吸管引起的窒息。」
「目前遗体已经被他的家属送去火化了，听说他最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还是特意去医院开的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好像还没满十八周岁，是个未成年来着呢，真是可惜了……」
何红棉礼貌地谢过远在异国他乡但还是愿意为她打听消息的友人，挂了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满十八周岁？
可是据她所知，那个叫做岁岁的孩子甚至还不满五岁呢。
她岂不是更加的可惜？
未等何红棉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不知怎么的就已经来到了杨晚那家猫咖前面。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招牌上闪烁的三个字清晰可见。
何红棉望着那三个字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此时的我正在店里的猫更换猫砂，突然看见何红棉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何红棉身后，直到确定没有第二位警察出现后，这才疑惑地出声招呼：
「这么晚了，何警官怎么来了？」
何红棉没有立即应声，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开口：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闲来无事？
随便逛逛？
像这样粗劣的借口怕是三岁的小孩都不会相信吧？
我随手撸了撸手边一只猫，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
见何红棉一直迟迟不开口，我心中不由多出了几分不耐，脸上却还是笑盈盈的：
「何警官随便看看，只是最好不要随便去摸它们，小心挠人，我先去给你倒杯茶吧。」
我说罢起身，身侧却忽然响起了女人略显沉闷的声音。
她说：「杨晚，喻向晓三天前去世了。」
我整个人顿了顿，终于直直对上了对方的双眼，明亮而又不失锐气，似乎什么阴谋诡计魑魅魍魉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除了手中这些猫外再无任何依靠的女人。
一杯清茶自我手中有条无紊地注入纸杯中，泛起一丝浅浅的带着苦涩的清香。
何红棉什么都没有问。
喻向晓是谁？你认识他吗？和他是什么关系？听到他死了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等等。
除了一开始的那丝惊讶，我本来已经在心中准备好了所有措辞，甚至包括自己说话时应有的表情。
但眼前的女警却什么都没有问，仿佛特意走到这里就是为了喝我这的一口茶而已。
「对了，之前在你这见过的那只橘猫呢？」
离开前她突然问道。
我眨了眨眼，沉默了一瞬，笑道：
「何警官说的……是昭昭？那其实是别人寄养在我这的，现在已经回家去了。」
岁岁无虞，昭昭如愿。
原本只是亲人对自己年幼的孩子最纯粹的期盼和祝愿罢了。
现在她已经重新回到了家人的身边，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10.杨晚番外
我叫杨晚，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
但谁也不知道我生来早慧，尽管被送到孤儿院的年纪很小，我也还是记住了曾经的过往。
比如说我的父母。
都说出身在孤儿院的孩子，无一不是父母缘薄，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我们仨大抵还是很有缘分的，不然又怎么会个个都是在孤儿院里长大呢？
以至于当我来到孤儿院时，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看到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会不自觉幻想父母年少时曾经生活在那里的身影。
我本来也应是怀揣着父母的爱和祝愿出生的小孩，如果不是因为妈妈遭遇了难产的话。
我的到来却造成了妈妈的离世，爸爸对我既爱又恨。
为了逃避，他长年将我寄托在托儿所，直到我病重的消息传来，他终于幡然醒悟。
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他用尽了各种办法，最终走了歪路，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前一天还是只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最后一次见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爸爸后，第二天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人人都说我是个命苦的孩子，妈妈死了，爸爸也因为我的病将我遗弃。
却不曾察觉到我的身边突然多出来一样东西。
爸爸走了，塔力却足足陪了我十年。
那是我拥有的第一只猫。
是的，我成为了一个怪物。
明明看起来是人，性命却与身边豢养的猫息息相关。
是猫却非猫。
所以那天晚上王老师忽然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其实是被吓了一跳的。
那么多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也很少与人有很深层次的交际，就怕泄露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不曾想面前这个只认识了一年的老人却能一语道破。
「杨小姐，我曾经见过你，在很多年前。」
「当时的我还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你救了我。」
王向荣知道了我的秘密，却又不曾完全勘破我的秘密。
但不管我是妖怪也好，邪魅也罢，他的所求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岁岁讨回公道。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于是，在岁岁去世一年后，我拥有了我的第二十三只猫，取名为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