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希望这场葬礼能早点儿结束,早点儿能回家做自己的事儿。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早早做好了准备,以便随时准备出发。
随着司仪的一声令下,出殡前的最后一项仪式终于到来了。
一群头戴孝帽的男男女女跪在周老太爷的棺材前开始痛哭流涕。
哭了一会儿后,几个身强力壮、煞气十足的男人把棺材抬出了院子。
终于要上路了。
“起!”司仪声音洪亮地指挥抬棺的男人们。
与此同时,长子要“摔老盆”。
周崇山将一个装满灰的泥盆高高举起,从自己脑后向下摔去。
“砰”一声响,在盆子落地摔碎的一瞬,众人抬棺上路了。
过去的周家村,村民们办丧事,逝者会被埋葬在村子周边的山丘上。
在那个还没有强制火葬的年代,孝男孝女们抬着棺材围着村子走上一大圈儿后,就直奔向风水大师选好的墓地了。
现在则不同。
周老太爷的棺材出了院门,一辆灵车早已停好,敞开后门。
在周老太爷棺材被推上车的短短那一分钟,周崇山突然就像是被换上了一缕灵魂,一扫前两日的惆怅。
悲伤的感觉终于来了。
悲鸣声伴随着伤心的泪水一股脑儿涌出了这副年过半百的身体。
逝者已矣,一别便是永远。
靳超仰望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是这悲伤氛围的幕布,衬托着死亡的凝重。
送葬的车队一路缓缓驶出了周家村,驶出了稻禾乡,直至义阳地区那块永远都摆脱不了凄凉的地块儿。
火葬场到了。
众人走进火葬场的礼堂,给周老太爷做最后的告别仪式,白事司仪指挥众人排好队:
“重孝在前,其余往后!”
众人赶忙调整队列,原本站在前面的靳超被周崇山他们挤到了后面。
然后在众人的推搡中,踉踉跄跄地撞到了原本就站在后边的周井井和李申。
“你傻呀!你又不是重孝,站这么前干嘛?”
周井井拉住靳超,三人继续往后靠。
由于来送葬的人员实在太多,周井井他们最终被挤到了礼堂门外。
放眼望去,一群披麻戴孝的的“孝子”们,连成白花花的一大片,将整个礼堂填得满满登登。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白事司仪用他那洪亮有力的嗓门向众人喊道。
然后,白花花的一片低下去又立起来,低下去又再立起来。
接下来,队伍开始移动,在司仪的指挥下,大家围着周老太爷的遗体转了一圈,算作最后的告别。
走到周老太爷身边的时候,靳超才第一次看到周老太爷死后的尊容:
他穿着寿衣、寿鞋还戴着寿帽,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妆化得好似即将要登台唱戏的戏子。
而且嘴边还咬着一个“金元宝”,手里边还攥着好长一串类似小饼的东西。
后来靳超才知道,这类似小饼子的东西叫“打狗饼”,是要让逝者打退黄泉路上可能遇到的恶狗。
告别完后,遗体被推入临时停尸间,等待火化,
原来火化也要排队!
送葬的人们四散开来,三五成群地聚在火葬场的院子里,聊着八卦,谈着天。
周井井蹲在礼堂大门口的台阶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
“还是感觉很累么?”
靳超从周井井背后走过来,也并排蹲了下来。
“女孩子要爱护自己的身体,爱护自己就等于是爱护身边最亲的人。”
靳超轻声对周井井说道。
“哪有!我好着呢。
就是肚子有一点点小疼而已嘛!”
人往往在最脆弱的时候,就越要逞强。
“还想硬扛是吧?你不知道你妈妈这两天有多担心你么?她看你的时候眉头都没有舒展开过!
行了!别蹲了,站起来,咱们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会儿!”
靳超拉起周井井的胳膊,扶着她到礼堂大门口的花坛边上坐下。
周井井当然知道自己母亲这两天的焦虑,昨晚上她见到母亲在自己床边坐着偷偷抹泪的时候,内心莫名其妙升出了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楚感。
爱是自带磁场的。
即便什么也不说,对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抹眼神都在传递着:“我爱你!”
周井井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她清晰地感知到周围人的爱,只是她也跟自己母亲一样,不善于表达,还有——不敢确认。
“李申呢?怎么没见到他?”
周井井想起告别仪式结束后,李申就不见了。
“他凑热闹去了!周大哥和于嫂子去挑骨灰盒,他也去了!”
靳超回答道。
“你们这是抢劫!赤裸裸地抢劫!”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将周井井和靳超的目光牵引至礼堂旁边的一扇玻璃门前面。
周崇山正指着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骂骂咧咧,脸红脖子粗的,大有想要动手的架势。
李申就在周崇山身边,正将他往门外推去。
“申兄,发生什么事儿了?”
靳超和周井井也急忙上前,看看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靳书记!你说说,这火葬场是抢钱么?一个骨灰盒要收我两万块钱!”
“什么骨灰盒这么贵呀?”
周井井也被这个价格惊呆了。
“喏,二妹妹,就是这个,这还是最便宜的一款呐!”
于奶奶指着一个白色的,像是玉石材质的骨灰盒回答周井井。
“这是纯正和田玉的盒子,这个价可不贵呀,我门每天都要卖出去好几个呢!”
专门负责骨灰盒销售的小伙子一脸委屈地说道。
靳超凑上前,细细看了看这个所谓价值两万块钱的和田玉盒子。
“兄弟,你确定这是纯正的和田玉?”
靳超一脸戏谑地盯着小伙子。
“我们有证书,当然能……确定喽!”
小伙子后半句话的音调逐渐低下去,后三个字就像蚊子哼一样。
“哼!根本不值那个价,你当我老糊涂啊!要是真和田玉,这么大一个盒子,两万块钱还买不到哩!”
周崇山冲着小伙子忿忿地说道。
他没想到一个骨灰盒也能这么贵,这场声势浩大的丧事,差不多将他的积蓄给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