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超带着周井井将车骑进周家院门时,李申走了出来,“呦,靳书记,对工作这么上心呀!出外勤这么晚才回来。”
靳超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酸味儿从李申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散发出来,“申兄,这么晚了,是专程等我回来的么?有什么事咱们到我屋里聊?”
“都在外面站着干啥?快进屋,今天的晚饭是小申帮我做的,快进来尝尝小申的手艺。”
周母听到院里响起摩托的“突突”声,赶紧出门招呼大家进屋。
“申哥,你也会做饭?”周井井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初中的时候周井井和李申同班,当时学校开了劳动课,主要教学内容包括花卉种植、烹饪、衣物缝补等。
每次上这门课,李申都特别兴奋,不是出于对劳动课的喜爱,而是蔑视。
上课期间,李申便大大方方地拿出武侠小说,兴致冲冲地看起来。
劳动课老师也知道这门课无足轻重,学生听不听课他不管,只要课上不说话不捣乱就行。
而李申则理由充分:劳动课内容说白了都是女生该学的,男生生来就是要干大事的。
进厨房、缝衣裳这种事,男人是万万做不得的,否则就是削薄了做大事的气韵。
可如今,李申都能做出一桌子菜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周井井充满好奇地走向餐桌,莲藕排骨汤、辣椒灌肉、孜然火腿肠、青红椒炒肉丝、外加一盘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这是什么?”周井井指着那盘看不出名堂的菜问李申。
“油炸茄子啊!
先把茄子切成滚刀块,然后裹上面浆,放油锅里炸,炸至金黄后,捞出,再回锅加料翻炒,淋上我精心制作的灵魂酱汁,这就成啦!
你尝尝,绝对入味儿。”李申一脸得意地介绍着这道菜。
周井井尴尬地瞅瞅李申,又尴尬地瞅瞅靳超。
这一桌子菜,她上周刚吃过,每道菜都是靳超做过的。
“李申这家伙,真是东施效颦,一点创新的想法都没有!”周井井暗自在心里吐槽。
“这是茄子么?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我以为是一种新食材做成的烂泥糊糊呢!”
靳超并未动筷,而是拿起了勺子,挖了一勺“茄子”,送入口中。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李申皱着眉头看向靳超。
靳超嘴里裹着食物,然后十分艰难地吞了下去,“井井,你尝尝!一定对你胃口,酸辣可口!”
此时,周井井和李申几乎一齐抬头,均露出一脸惊愕。
“井井也是你叫的?”李申仿佛要拍案而起,而周井井心里却犹如一头小鹿乱撞,从小爸妈就叫自己“二丫头”。
在村里能当面听到的称呼,除了“二奶奶”就是“周主任”,“井井”这个称呼就如同春日里第一声喜鹊的鸣叫,撩开了少女柔软的心门。
“好啦好啦!叫什么都一样,都是自家人,怎么称呼无所谓,大家都动筷吧,别辜负了小申一晚上的辛苦。”周母在一旁打着圆场。
“咳咳!”周井井清了清嗓子,“开始动筷吧!对了妈,今天我拍了很多好漂亮的风景视频,你看看,赶明儿,你可以到现场去写生。”
说着便拿出手机给周母播放视频。
母女俩凑在一起低头看手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避着来自餐桌对面两个男人之间尴尬而冰冷的氛围。
这种心有灵犀在周家母女间,那是相当少见。
靳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他给自己盛了碗藕汤,自顾自地喝了下去,桌上的菜都尝了个遍,就了两大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李申在动了几下筷子后,心里的酸味儿则渐渐转化成苦味儿。
他吃着自己做的菜,味同嚼蜡,但看到靳超津津有味的模样,简直恨不得用脚趾在地板上抠出一个无底洞来。
晚饭过后,靳超陪周母在客厅聊天,李申则在厨房帮周井井刷洗碗筷。“井井!以后我也这样叫你好了,之前总喊你周大小姐,挺生疏的。”
“怎样叫我都可以,再说,我才不是大小姐呢!”周井井脸颊渐渐透出一抹粉红,娇羞地低下头。
李申站在一旁,内心五味杂陈,那个跟他一起喝酒、一起畅谈的周大小姐变了,变得温柔了,变得害羞了。
但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靳超这小子!明明自己才是周井井最亲密、最坚定的伙伴,这小子才来几天呀,把周阿姨都给唬的团团转,那周井井岂不是很快就会落入他的情感圈套?
“不行!我要发力!让靳超这小子知难而退!”李申暗暗下定决心,盘子刷得都格外用力。
“我说老娘,咱家店卖的有雪花膏么?给我来一瓶!”李申站在穿衣镜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我说,你最近是得了痴心疯了么?昨天大半夜还在跳绳,吵得我和你爹一宿没睡好,今儿个又要雪花膏?
你个大男人用那玩意儿干啥?”李母一脸鄙夷地瞅了李申一眼。
“哎呀,你管这么多干啥,让你拿你就拿嘛,店里的货还是我拉回来的呢!”李申不耐烦地嘟囔着。
“拿着!”李母向李申丢来一瓶用了一半的大宝SOD蜜。
“哼,靳超那小子有什么好,不就个儿比我高点儿,脸比我白点儿么!”
这几天李申的变化可谓是“由内到外、脱胎换骨”。
衣服一天一换,头发上抹了厚厚的发胶,根根竖起,身上永远有股大宝SOD蜜和六神花露水混合在一起的淡淡香味儿,皮鞋擦得锃亮,走路昂首挺胸、步履带风。
“李申,你小子去相亲呀?”
这天李申停好自家的小货车,从车上拎下来两大箱子奇异果,路过的村民看李申把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好奇地问道。
“也算,也不算!”李申骄傲地把头一甩,不再搭理旁人,拎着纸箱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哼!神奇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周家妮子能看上你!”待李申走远,那村民一脸不屑地吐槽道。
李申家在村口,周井井家在村子最里头,开货车太不方便,所以李申每次去周井井家都是步行。
已经入冬了,湿冷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李申来到周家院子里,周母正在摆弄自己种的花花草草。
“阿姨,井井和靳超呢?”
“井井上集贸市场买菜去了,小超昨晚上加班了,今儿早上我还没见他出来过!”
“靳超这小子,准在睡懒觉!”李申望着窗帘紧闭的二楼窗户,一个邪恶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姨,您到屋里歇会儿吧,我来帮您弄花儿!这是我昨儿到集市上买的奇异果,可甜了,井井也爱吃,您拿进去尝尝。”
“行,小申费心啦!”
待周母走进屋,李申拿起浇花用的喷壶,对着花花草草一阵乱喷,边喷水边盯着二楼看了一小会儿,窗帘依旧没有拉开。
确认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动静后,李申拎着水壶走上二楼。
快到晌午,周井井买好食材回到家,“靳超呢?起床没?”
“没呢!人家昨晚不是加班了么,让人家多睡会儿。”李申坐在客厅吃着奇异果,“来,井井,尝尝甜不甜。”
说罢,便将一盘已经剥皮切块儿的奇异果递给周井井,还十分贴心地配了小叉子。
“有奇异果吃!我去叫靳超!”周井井兴冲冲地跑出门。
“喂,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得了……”李申话音未落,周井井已经“噔噔”跑上楼梯。
靳超开门的时候,周井井正跑在楼梯上,李申也赶到了楼梯口。
就在此时,周井井一脚没踩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周井井往下倾倒的那一刹那,靳超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托住了她的上半身。
与此同时,李申也心急火燎地向前冲去,怎奈何脚下一滑,一头撞到了楼梯的台阶上。
等李申回过神来的时候,靳超和周井井分别站在他两侧,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往客厅走去。
一圈圈的金色小星星在眼前旋转,一瞬间李申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吐出长长一口气后,温热的液体从鼻腔大滴大滴落下来。
“呀,申兄,你流血了!赶紧站好,仰头!井井,你去拿医药箱。”
周井井跑进屋后,靳超环视院内,快速抓起放在窗台上的抹布,拧开喷壶,把壶里的剩水倒在抹布上。
然后“啪”的一声,又冰又湿的抹布便贴在了李申仰起的脑门儿上。
很快,血便止住了。
周井井拿起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擦在李申受伤的鼻梁上。
周母也在一旁关切地说:“还好,鼻梁骨伤得不重,保险起见,小申你还是去乡镇医院拍个片子吧!让二丫头和小超陪你一起去。”
“我没事儿。”李申现在只想回家换身衣服,再洗个头。
摔倒的时候,楼梯上的水沾了一身,头发也被抹布上的脏水打湿了。
“还是去趟医院比较保险,鼻梁要是受伤,那对颜值可是致命的损害!不过,也奇怪,楼梯上怎么会有水呢,我昨晚上楼的时候,明明没有水呀。”
李申抬眼看了看靳超,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这家伙,真沉的住气!”李申心里百分百认定靳超当时一定偷偷看到他往台阶上洒水了。
“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满肚子坏水!”李申在心里把靳超骂了又骂,但奈何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谁知道呢,说不定昨晚上下雨了,还偏偏就下在楼梯上了!也好,我这一摔等于帮超哥你挡灾了!”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哦,你也别推脱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靳超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不用不用,不劳超哥大驾,井井你骑摩托送我就行。”李申现在恨不得离靳超八丈远,急忙推脱。
“那可不成,你这不仅摔了鼻梁骨,脚也崴了吧,刚在院子里的时候,你站都站不稳。”
靳超地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但李申听起来却充满了讽刺与指责。
“靳超说的是,脚崴了坐摩托车不方便,要是有汽车就好了,三轮车也行啊。”周母也一脸急切的劝着李申。
“三轮车?靳超你不是会骑三轮摩托车么,正好村委院里有一辆,以前刘老头骑过的,咱们现在马上去把它骑回来,拉李申去医院。”
说走就走,十分钟左右,靳超就把三轮车骑回了周家院内。
周井井和周母把李申搀上车后,靳超对她俩说:“井井就不用去了,帮阿姨把午饭做了呗,正好检查一下你学到的手艺,我一个人送李申过去就行!”
“也是,瞧我慌的,午饭都忘了准备了。”周母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嗯!李申就拜托你啦,你们去了医院直接挂急诊,我做好饭等你们回来吃。”周井井向李申挥挥手,靳超启动三轮摩托,朝医院前进。
可怜李申一个人半躺在三轮摩托车的车斗里,鼻孔里塞着卫生纸,纸上渗有血迹,鼻梁上的伤疤清晰可见,在一圈棕色碘伏的映衬下更加引人注目。
三轮车在村里泥泞的道路上慢慢行驶,走在路边的村民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家杂货店那小子咋滴啦?被人打啦?”
“靳书记亲自骑车载他,说不定真出什么事儿了。”
“那小子从小就皮,指不定又干啥坏事儿遭人报复了!”
恍惚间,李申仿佛听见周围可恶村民的闲言碎语,又想起自己早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禁感叹这一天过得,真真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到了目的地,李申随口问靳超:“你三轮车骑得这么稳,怎么不会开汽车呢?”
“谁说我不会开?”
这句反问让李申一个鲤鱼打滚,从车斗里站起来,“你小子会开车?那怎么不开车送我来?让我坐在三轮车斗里丢人现眼?”
“你有车么?如果有车,你怎么不早说?”
“……”李申无言以对,自己的车还在村口杂货店门口放着呢,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