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青疯了一般跑回家。父亲坐在他订做的椅子上，活动的那块板的边缘溢出新鲜的血液。木板的一侧已经翘起来了，又该换成新的了。
鲁苍站在一边，左脸上有一道血痕。父亲不喜欢打他的脸，即使是视作无物的儿子，也不能让人说闲话。父亲一定是气坏了，劈头盖脸的落下暴击，不管不顾。
“妈妈呢？”
父亲不答。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
“妈妈呢？”
他的声音升高了。他平生第一次和父亲大声吵闹。
“这个家里不需要没用的人。”
“如果我没用，你也会把我扔出去吗？”
父亲不需要回答，他深刻的知道答案。
父亲为了家族，他会将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天平上。王管家就是他的刽子手，他站在父亲身边，脸上还带着微笑，他终于胜利了！把疯女人关起来了！
鲁青已经不在把父亲的话放在心里了，如果听父亲的话，一切都会坍塌。
他要从家里逃出去，“小苍，跟我一起走吧。”
他谁都可以不管，他要出去找母亲，只是舍不得小苍。如果他不管不顾的走了，小苍一定会代替他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这个家已经完了，没有人应该为了腐朽的家庭殉葬。
“可是妈妈……”
“我们一起去找妈妈。等到找到了，我们一起赚钱养活她。再也不会任何人欺负我们。”
他的想法多丰满啊。只要离开这窒息的家，总会有办法。就算没有钱，他们至少还年轻。
可是他想的太单纯了。
当他打算离开家时，王管家带着两个人擒住了他。
“你们抓住我好了，放小苍走。”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要逃走的？”
父亲的话就像刀子，将他的心刺成一块一块。他以为小苍就像他的影子，会一直伴随着他。小苍是需要他保护的。从没想过，他才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小苍已经不需要他了。不仅小苍不需要他，谁也不需要他。
小苍的微笑和王管家的微笑重合了。他也成了刽子手吗？
鲁青再一次被关在幽深的地下室。这次他既不喊也不闹。他知道没有人会怜悯他，他只是个被家人背叛的小丑。
他甚至没有勇气用枪轰爆自己的脑袋。明明那么厌恶家人，可他却不得不和家人联系在一起。
父亲决心给他个教训。把他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整整半个月，他很少吃东西，也不愿站起来。身体好像失去了作用。
我到底为什么到这世界上，难道是为了让人继续折辱我吗？
等到他被放出去时，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有变化。他的一部分在地下室里死了。
父亲以为他会长记性，他却彻彻底底的堕落了。好像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没有人能够再一次让他燃起热情。他甚至不想去找母亲，因为他害怕母亲看到鲁苍现在的样子，和父亲、王管家一模一样。那么用心养育的孩子，却变成畜生一样的东西，和腐朽古老的宅子融为一体。怎么也不可能接受吧。
“哎。果然只有一个孩子不行，幸亏还有另外一个。”
这次他成了被放弃的那个，鲁苍则代替他上学。鲁苍比他聪明许多，花和他差不多的时间，效率却比他高很多。
当然这都是几年之后他才知道的事。是在父亲死后才知道的事。
父亲死后，家里的生意全都交给了鲁苍。他也被放出了家门。鲁苍对他没有要求，他的卡里总是有花不完的钱，他可以夜夜笙歌，也可以带人回家。鲁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这算是你的补偿？”
鲁青带着人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还打烂了用来打鲁苍的那个椅子。
鲁苍没有说话。
“你就不想看看妈妈吗？”
鲁青定住了。唯独母亲，他是不能放弃的。他一直想知道父亲到底把母亲安置到了哪。
可是鲁苍没有告诉他，他好像是刻意吊人胃口。
“等到你改掉了坏习惯。让母亲省点心，我再带你去看。”
鲁青和不好的朋友划清了界限。他本来也是为了气鲁苍。
终于鲁苍领他到了母亲跟前。
母亲的眼睛看着前方，她的头发全白了，皮肤覆盖在骨头上。身体就像在空中摇摇欲坠的树叶。
她只能用药物保持清醒，并且失去了辨认来人的能力，不说一句话。
“妈妈！”鲁青抱着母亲哭了。
他日日来看母亲，为了能够让她想起自己来。他又变成了那个积极的小孩，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让母亲看他的习惯。
“这是我，这是小苍，只是你平时弹的琴……”
他甚至反复的出入宅子，只是为了带回母亲习惯的一点点东西。
然后，一次意外，让他重新注意到了母亲的双手。
“你骗我！她根本不是妈妈！”
鲁苍开着会，鲁青不打招呼，跑到会议室里，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都是骗人的。根本不把我的真心当成一回事。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找人假扮她？”
“因为你是个废物，不通过这种方式，你根本没法振作！”
“我不需要振作！我只想要妈妈！”
振作是什么？我这样活着碍着谁了？你为什么要代替父亲来告诉我怎么活！
“你真可笑！明明你早就知道她不是妈妈！难道你抚摸她手的时候就没发现吗？是你刻意忽略了。”
鲁青一个人跑进酒吧，整个人埋在酒里。如果能够这样死了就好了。可是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脸。她的笑容那么像母亲。
“你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辛苦了。”
鲁青跑到她面前，一个人哭得泪流满面，金发的女孩坐在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听他口齿不清地讲自己的故事。
“可怜的孩子。”
这是鲁青和毛莎莎的第一次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