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王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震得整间主控室都在嗡嗡作响。
大长老那张脸彻底拧成了一团，一半是沟壑纵横的苍老，一半是病态光滑的年轻，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无比怪诞。
他用百年光阴，以众生为柴，妄图封神。
到头来，祭台是他搭的，祭品是他备的，却亲手为叶长风举办了一场飞升大典。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抓狂。
“你以为这就完了？”
声音像是从烧红的铁块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你以为，抢了我的位置，就能坐得安稳？”
他猛地张开双臂。
主控室的穹顶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那座沐浴在金色光雨中的城市，一片祥和。
“天罡宗的底蕴，是你这种野路子永远无法理解的！”
随着他癫狂的嘶吼，九道和他完全相同的身影，从主控室最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克隆体。
每一个，都拥有他近乎九成的力量，是他最后的底牌。
“今天，我来教你最后一课。”
“教你怎么……当一个真正的‘神’！”
话音未落，大长老的身体最先开始崩解，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滋滋作响的金属骨骼与增生组织。
那九个克隆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步步走向那团正在蠕动、分不清是血肉还是机械的能量聚合体，主动献祭般地融入了进去。
十位一体。
轰——！
一股混杂着怨毒、疯狂、不甘的毁灭意志，撕裂了“天罡殿”的装甲外壳，冲天而起。
一个超过百米的庞大阴影，从浮空堡垒中“挤”了出来，仿佛一头挣脱牢笼的绝世凶物。
那是个无法形容的缝合物。
扭曲的血肉组织，像无数纠缠的巨蟒，死死攀附在冰冷的机械骨架上。
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它的体表不断浮现、沉没，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是无数失败实验品的残魂。
它的胸腔核心，是十颗被强行黏合在一起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城市上空的大气为之震颤。
成不了神，便化身为魔。
那个巨大的缝合魔物低下头，两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眼，像两颗暗红色的太阳，死死锁定了城市中心那个刚刚收敛了光芒的银发身影。
“叶！长！风！”
十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咆哮，化作实质的冲击波，将天上的云层都吼得烟消云散。
它抬起那只足以遮蔽一个街区的巨拳，拳锋上缠绕着暗红色的电光，对着地面，对着那片刚刚重获新生的土地，狠狠砸下。
这一拳，要把这座城市，连同他的耻辱，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
“方舟”基地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仰着头，通过巨大的投影屏幕，看着那从天而降，宛如末日审判的一拳。
刚刚才从胸腔里涌出的喜悦，瞬间被一股更深沉的恐惧冻结。
李清瑶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她能感到体内的力量在咆哮，可在那毁天灭地的一击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
柳烟云嘴巴张着，叼着的那根烟掉在了地上，她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我操”硬生生被这超出理解范围的景象给噎了回去。
而面对这终焉一击的叶长风，只是平静地抬了抬头。
然后，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能量对撞。
也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招式。
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用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对着天空那只正在极速坠落的巨拳，轻轻地点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空间，也随之凝固。
那只蕴含着灭城之威的巨拳，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千米的高空，骤然停滞。
不是被一股力量挡住。
而是它本身，从物理规则的层面上，被强行按停了。
构成它拳锋的狂暴能量，在一瞬间被抚平，从沸腾的岩浆，变成了温顺的溪流。
缠绕在上面的毁灭法则，被一种更高维度的意志，强行覆盖，重写。
“最终天神”的体内，大长老的意识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嘶吼。
他与力量的连接，被斩断了。
他亲手创造的力量，背叛了他。
“这……这是什么力量……”
叶长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天上那个巨大的缝合怪物，像一个老师，在看一个犯了低级错误的学生。
指尖，向前又递出了一寸。
“解。”
一个字。
一条新的规则。
下一秒，那尊百米高的“神”，开始从最基础的层面，分崩离析。
构成它机械骨骼的金属原子，失去了彼此的链接，还原成了最原始的金属粉末，簌簌落下。
构成它血肉之躯的基因链，被从根源上强行拆解，蛋白质、水分、无机盐……一切物质都回归到了它们最原始的形态。
那十颗被强行融合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股怨毒的毁灭意志，被彻底抹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庞然大物，没有爆炸，没有悲鸣，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雅地，在空中解体。
化作了一场夹杂着金属粉尘与有机物质的怪异之雨。
十个赤裸的、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身影，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比普通人还要孱弱的空虚，脸上写满了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叶长风没有杀他们。
他只是收回了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剥夺了他们所有的超凡力量，让他们变回最普通的人类，去用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自己一手造就的废墟；去用自己的余生，在无尽的悔恨与凡人的生老病死中，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随着“最终天神”的解体，“天罡殿”这座盘踞在城市上空数十年的钢铁堡垒，失去了最后的能源。
它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倾斜，朝着城市边缘的一片无人荒地坠落下去。
一个时代，落幕了。
……
半小时后。
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飞行器，无声地划破长空，降落在“方舟”基地前。
舱门滑开，一个穿着笔挺黑色制服的短发女人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队同样装束的精英人员。
夜莺看到她，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站得笔直，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部长。”
来人正是官方特殊事务处理部的最高负责人。
女人对夜莺点了下头，随即径直越过所有人，走向那个站在人群中央的银发青年。
她在离叶长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对着叶长风，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代表官方，和这座城市的所有幸存者，感谢您的拯救。”
她的声音清亮而诚恳。
“天罡宗的时代结束了。”
她抬起头，直面叶长风那双异色的瞳孔。
“但‘觉醒’的时代，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秩序。”
“官方希望，‘方舟’能成为新秩序下，管理和庇护所有觉醒者的机构。我们会提供一切支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您，就是这个秩序唯一的选择。”
……
故事的最后。
叶长风站在了城市中心那座灾后重建的、最高的建筑顶端。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的夜景。
万家灯火，宛如地上的星河，充满了温暖与生机。
在他力量的滋养下，这座城市正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恢复着，甚至比灾难前更加繁荣，处处都洋溢着新生的活力。
三道身影，来到了他的身边。
李清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气息比以往更加沉凝强大，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侧后方，像一柄归鞘的利剑，守护着他。
柳烟云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下方的景象，吹了声口哨。
“啧，开服GM的感觉怎么样？要不要顺手把房价也给改了？”
陈锦熙走到了他的另一边，她眉心的咒印已经隐去，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里，此刻也映着下方的万千灯火，多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叶长风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掌心那道曾经代表着“同生共死”的血色咒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复杂印记。
它不再是束缚，不再是诅咒。
而是守护，是羁绊，是将他们四人命运连接在一起的、最温暖的证明。
他不再是那个背负着仇恨与毁灭的修罗。
也不再是那个行走于世间的孤单君王。
他是这座城市的守护神。
而她们，就是神国之中，最初，也是最永远的陪伴者。
叶长风收回手，与她们并肩而立，一同注视着脚下这片被他们亲手守护、也即将由他们亲手开创的崭新世界。
新时代的序幕，在他们的注视下，正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