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四轮车上,他相当茫然,既庆幸,又头疼,不禁地望向天空,陷入沉思。
庆幸的是,他提前一步地离开蜀宫,没让蜀帝瞧见他「化身术」时效结束的样子;头疼的是,以他当前的姿态,他该如何回府——曾祖父诸葛亮的府邸,应该住着曾祖母氏,闺名黄硕,字月英;还有祖父诸葛瞻……他名义上的儿子。
假如他仍顶替诸葛亮之名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今天他没法再化身,化身成曾祖父诸葛亮了……他该怎么办?是等到明天,与曾祖母、祖父团聚,又或者以诸葛怀亮的身份,先去拜见曾祖母,只说丞相忙于公务,今晚没法回府呢?
揉了揉额,他觉得烦恼非常:倘若蜀国不起战事……不不不!严格来说,若是他不再领兵作战,奔波在外,他岂不是每天要与曾祖母见面、天天相处?
见面、相处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他的秘密若被曾祖母知晓,那该怎么办呢?……光是与曾祖母同住一个屋檐下,继续地扮作曾祖父,并与曾祖母相敬如宾,就已让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委实不想欺骗曾祖母啊?
可是……可是,若说真话,曾祖母会相吗?——假设信了,曾祖母自知曾祖父病逝,或是不在这个世上,曾祖母八成又要抑郁病逝了。
那这岂不是又回到原点?
他烦恼极了,苦思冥想,总也算不出两全之策。
冷静地,他想到折中之计:他会继续地顶替曾祖父诸葛亮,多忙于公务处理,直接让自己渐渐地病重……尔后,病重前夕,他一定会和曾祖母黄氏好好地生活,并再三地鼓励她:若自己不见了,你也要为了我们的孩子,再活久一点!
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离去,你想殉情,就随我而去。
若是世上真有阴曹地府,我必不再见你,就当你任性地抛下我们儿子的惩罚!
……唔~但愿曾祖母到时能听得进去。
思及此事,他又改了主意,决心以「诸葛怀亮」的身份,先去拜见曾祖母去。
想到便做!在他恢复成原貌后,他对亲兵们淡定地说:“送我回府。切记,尔等不许多言,明白了吗?”
几个亲兵们领命,比他还淡定,真将他送回诸葛府。
乍一来到诸葛府附近,他惊奇地发现:诸葛府邸的外围看起来相当朴素,占地面积也不大,安安静静地,都没几个婢女、仆役们的声音,府前也相当冷清,竟没达官贵人前来拜访——
哦!没人来拜访,那就对了!
试问诸葛亮乃是蜀国数一数二的人物,说一不二,哪里就需要甚么达官贵人来捧场呢?——速速地远离才是正道!否则被诸葛亮扣上贿赂、拉拢结帮的罪名,不死也残啊!
点了点头,想通了这点的他起身,无视周围路过的平民们,亲自地敲了敲门。
半晌,府门被人打开。
一名穿着平凡的妇人出现。
妇人长相普通,也不算多么惊艳,拥有一头黄头发、黑皮肤,脸上虽有皱纹,染上几许沧桑,神情却十分平和。甫一瞧见了他,妇人的表情由惊喜转为惊讶,讶然道:“敢问你是……?”
尽管妇人没有自我介绍,但他一眼就能断定:此妇人正是曾祖母黄氏!
恭敬地行了行礼,他朗声道:“敢问是诸葛夫人吗?”
妇人愣了一愣,答道:“是的,妾身正是。”
心下一喜,他想:太好了!果然是曾祖母!
脸上露出一抹歉意,他恭敬道:“启禀夫人,丞相本来要回府,但因临时有事,便夜宿军营了……丞相担心夫人会着急,故而派我前来传话,请夫人安心。”
不可否认地,曾祖母黄氏听到他的话后,神情的确有一丁点黯然,但更多的,却是体谅。点了点头,曾祖母黄氏道:
“有劳小将军跑一趟了,妾身明白了……小将军辛苦,请小将军稍等片刻,妾身这便彻一碗茶,让小将军解一解渴罢。”
两眼弯弯,他说:“好的。”
黄氏:“……”
正常情况下,传话的小兵会直接委婉地拒绝,表示自个儿急着回去复命……但搁在他这里,他竟不按常理出牌,果断地答应了!
曾祖母不愧是曾祖母,只稍愣神的功夫,便回过神来,微笑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完美地衔接之前的动作,没有一丝惊讶和反感。
少时,曾祖母黄氏返回,真就端来一杯热茶,递给了他。
他谢过夫人,径直地饮下。
末了,他将空碗递给曾祖母黄氏,就见曾祖母黄氏盯着他的面孔,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道:“你且等一等!小将军,敢问你叫甚么名字?为何……?”
抿了抿嘴,曾祖母黄氏不知该怎么开口。
挑了挑眉,他立即意识到曾祖母黄氏想问的是甚么。
事实上,他是曾祖父诸葛亮的直系后裔。
换句话说,他长得和曾祖父诸葛亮颇为相似——
若不相似,当初魏延和姜维也不会把他误认为丞相诸葛亮,他也就没法避开死劫了……然后,问题来了:长得像曾祖父诸葛亮,年轻又不算太大,再加上曾祖父诸葛亮常年征战在外,曾祖母黄氏能不能认为:曾祖父诸葛亮在外春风一度,还生了一个私生子出来?
额~倘若真有私生子,曾祖母该被曾祖父骗得有多惨啊?
十几年前曾祖父就背叛了曾祖母吗?!
打个哆嗦,他赶紧地解释道:“夫人,我是诸葛怀亮,亦是诸葛氏家族的子弟!我认识丞相的弟弟诸葛均……”
言下之意:他与诸葛均是亲戚!
而诸葛均又与曾祖父诸葛亮是亲生兄弟,因此他长得像丞相诸葛亮,也合情合理!
恍然地,曾祖母黄氏笑道:“原来是这样,合该是这样啊!”
他:“……”
果然啊!曾祖母差点误会曾祖父啦!
拱了拱手,他朝曾祖母黄氏告辞,辞道:“多谢夫人款待,我先……”
“娘亲!娘亲!”
忽然,有一欢快的男声从府里嚷道:“是不是父亲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曾祖母黄氏的身后,窜出一颗小脑袋来。
就见小脑袋生得浓眉大眼,俊气非凡,活像少年版曾祖父,直令他停下了脚步。
目不转睛地打量小家伙好几眼,他明知不妥,仍是问道:“请问……?”
不待小家伙开口,曾祖母黄氏便道:“他是我的孩子,姓瞻,今年八岁了。”
小家伙立即地站好,朝他拱了拱手,脆生生地唤道:“哥哥好!”
他眼皮一跳,心道:不敢当,不敢当,你还是我祖父呢!——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他说:“小公子,你也好!”
诸葛瞻对曾祖母黄氏说:“娘亲,他是哥哥吗?父亲在哪里啊?”
曾祖母黄氏被逗乐了,抚了抚诸葛瞻,说道:“是的,他是哥哥。今晚你父亲不回来了,明天你父亲才回来。”
“啊?”诸葛瞻鼓起了脸腮,不依道:“我现在就想见父亲,我现在就想见父亲……娘亲,咱们去找父亲,可好?”
曾祖母黄氏道:“瞻儿乖,不要打扰你父亲,否则耽误你父亲的正事,不但你见不着你父亲,你还会被你父亲教训,就像这样——”
曾祖母黄氏瞪大眼睛,凶狠地瞪着诸葛瞻。
诸葛瞻张了张嘴,「哇」地哭出声来,边哭边跑,哭道:“娘亲最坏了!不让我找父亲!呜……”
曾祖母黄氏伸出手来,一时没能抓住诸葛瞻。
尴尬地,曾祖母黄氏道:“孩子太调皮了,让小将军见笑了。”
他笑了一笑,温声道:“小公子很活泼啊!颇有丞相之姿。”
曾祖母黄氏道:“小将军过奖了,瞻儿哪有甚么丞相之姿,无非一顽童罢了。”
这时,忽听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摔碎声,伴随诸葛瞻的哇哇大哭,曾祖母黄氏娴熟道:“定是瞻儿又不小心打坏东西了,我必要罚瞻儿……小将军,你回去给他复命罢!妾身很理解夫君替蜀国分忧之志,会耐心地等待夫君归来。”
再次地拱了拱手,他告别了曾祖母。
接着,他转身离开,而曾祖母黄氏则瞥了一眼府外的四轮车,轻微一惊,若有所思地关上了门。
……重新地坐回四轮车,他对亲兵们说:“正如我所说,丞相还在军营里忙着,所以我们就回军营里罢?横竖我得向丞相复命呢?”
众亲兵们:“……”
一言不发地,众亲兵们又推着四轮车,慢慢地赶往军营。
然而,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之夜。
他和众亲兵们前往军营的路上,骤然地听到某一角落里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筝,琴声委婉动人,十分悦耳,让人有一股冲动去瞧一瞧是哪位有才之士能够弹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抬了抬手,他把手一指,指出与军营相反的方向,开口道:“走这边。”
赫然是追寻古筝之音的方向。
众亲兵们不答,却听话地寻声而去。
在一片梅花树下,他和众亲兵们终于目睹了来人。
貌美的女子盘膝端坐在香案前,一身月白色的轻纱下,是一袭水红色的绸裙;水袖下,专门用香胰子打过的手腕上带了一只翠玉的镯子,镯子在月光辉映下散发出淡淡的光,发髻已经散开,只用一串明珠将两侧青丝环围在耳后,前额处坠下的珠子,发出青色的光芒,映衬着黑色的发,配上白皙的脖颈,给人一种妖娆中淡雅的芬芳……
淡扫的蛾眉,轻敷的桃粉,点绛的红唇,在朦胧的灯烛下,更增添了几份娇媚……精心的装扮,成功地让大多数围观者们瞪直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