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眸，他想也不想地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帐外，有一亲兵一惊，便进帐答道：“回禀丞相，是廖化将军抓到细作了，说是……说是蜀汉丞相已死，现在的丞相根本不是原来的丞相——”
说至后面，那一亲兵的声音越发小声。
“啊？！”他呆了一呆，喃喃地重复，“说我已死，不是原来的丞相……？”
那一亲兵打个激灵，忙道：“丞相勿信，那是谣言！请丞相放心，廖化将军已把他们通通地抓起来了……没有谣言了！没有谣言了！”
说罢，那一亲兵又摆出一脸义愤填膺的神情，恨不能当场地痛揍一顿造谣者——偏偏造谣者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当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廖化将军头都大了，忙不迭地抓捕造谣者，瞪着造谣者全是蜀兵，整个人都快气疯了。
也不晓得那群造谣者是哪打儿来的。
思及那幅场景，那一亲兵都不敢多嘴了。
听罢，他眯了眯眼，摆手道：“元俭将军做得不错……你去通知元俭将军，让他务必留心，查一查造谣者的源头——等一下！”
他又叫住了那一亲兵。
他打起了精神，飞快地思索这种谣言如何会产生：照理说来，再怎么编织谣言，也不该是这种编法啊？意义何在？——他「诸葛亮」本人在此，敢说他死了，也不怕打脸……心下一凛，他第一反应是：莫非是司马燕出的手？！
毕竟司马燕和他来自同一时代，是唯一掌握他的秘密之人。
那时，司马燕被他踩了好几脚，已然一副死去的模样，但他却隐隐地认定：司马燕没死——还是那句话：曾经他被司马燕追杀无数次，有好几次他成功地反杀了，却怎么也没法杀死司马燕……由此可见，司马燕那家伙倒是命硬得很！
忽又忆起司马燕是女子……他耳根子微红，很快地理好了心绪，再次地思考这个谣言究竟对蜀军有何不利之处，但他想了半天，也才判定这个拙劣的谣言只能给蜀军造成一丁点混乱——
这种谣言，要说假的，却不是假的；要说真的，谁又会信呢？——兼之有他在此，蜀军上下可谓一心，哪会听信此等谣言？
不过……
不过，倒可以利用这个谣言，顺水推舟，让他们蜀军的计划锦上添花！
眸光闪闪，他冷静地思忖：假设让驻守魏国西境的郭淮相信他「诸葛亮」已死，而恰巧长安被偷袭的消息传来……那么，按照郭淮的性子，会不会判断「诸葛亮」已死的消息还未传到长安那边的蜀军？既然确定了「诸葛亮」已死，五丈原这边的蜀军会不会借机地辙退？若真辙退，郭淮不就能放心地率军，赶回长安吗？
这样，调开郭淮的主力军，他也能放心大胆地攻略关中各地了。
托了托下巴，他觉得此计可行。
那么，问题来了：他该怎么让魏军相信他「诸葛亮」确实死了呢？
轻扣案几，他望向那一亲兵，慢慢地道：“你是谁？叫甚么名字？”
那一亲兵道：“我叫老六。”
“老六？”他失笑，“怎么取了这样的名字？”
老六道：“我……俺家里排老六，便叫老六了。”
“有姓么？”
“没有！”
“你跟了本丞相多久？”
“回禀丞相，已有七年了。”
“七年啊？真久！”他喃喃地问，“那么，我该相信你吗？”
老六睁大眼珠，似是意识到了甚么，敬畏道：“老六听命丞相，愿为丞相赴死！”
他怔了一怔，失笑道：“赴死倒不必……你且过来，我有话与你说去。”
老六便靠近了他。
他低声说：“你且去外面，保持惊慌失措的模样，找到元俭将军，告诉他，就说丞相病重，恐怕不行了……再让元俭将军带着医师们过来一趟，坐实我已无力回天的病况。其次——”
顿了一顿，他戛然而止。
后面的事情与老六无关，就不让老六参和了。
老六听了自家丞相的命令，嘴巴张得大大的，完全搞不明白丞相为甚么要这样说……明明丞相好端端的呀？——上上下下地打量丞相，老六十分揪心，活像他真要病死了。
最可怕的是：老六都不敢想像自己按照丞相的吩咐说去，廖化将军会是甚么反应。
廖化将军一定会痛哭罢？
“就是这副表情。”他微笑地摆了摆手，“快去，快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他可不想听到廖化快刀斩乱麻，直接处理了那群造谣者。
老六点头，忙不迭地跑出帐外。
眼见周围无人，他舒了一口气，走到榻前，躺了上去，默念道：「系统，化身术！我要化身为诸葛亮！」
「叮」地一声，他的头发渐渐地白了，脸上又多了皱纹，身体也开始佝偻——久违的感觉来临：只才眨眼的工夫，他摇身一变，变成了老年版诸葛亮，且是病重的那款！顿时，他的手脚都不利索了，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无力起身！
糟糕！貌似这化身术的效果越来越真实了……差一点，差一点他就错觉自身是曾祖父诸葛亮本人了！
回想史书记载的曾祖父，此刻可不就已是归天了么？
原来，这便是临死之际的感觉么？——不太美妙啊！
默默地，他苦笑，学会了苦中作乐。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廖化等人的到来。
少时，老六、廖化和一群医师们跌跌撞撞地冲来。
一见丞相「恢复」成正常状态，廖化眼泪朦胧，失声道：“丞……丞相！”
“……收声。”他开口，仍觉说话也困难。
——以后若无特殊情况，他是再也不想化身曾祖父了！
老人濒死前的滋味他真心受不住啊！
廖化连忙地擦了擦眼泪，转头便对一群医师们喝道：“还愣着做甚？！赶紧去医治啊！治不好，你们……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眼里一凶，廖化第一次露出狠厉的神色。
众医师们头皮一麻，排队地上前，替他把脉，直令他哭笑不得。
也罢，就让这群医师们亲自地见证一下，到时传遍蜀营也更加合理。
只是，略微地心疼廖化。
廖化还被蒙在鼓里。
医师们心惊胆颤地替他把脉，但凡弄清他的症状者，个个都紧缩了眉头，满脸绝望和战战兢兢，嗫嚅了嘴唇，全都说不出话来。
见状，廖化哪有不清楚的？
惜叹，廖化先前还见到自家丞相完好无恙，这会子怎地……？又惊又怒地，廖化吼道：“来人——”
“元俭。”他艰难地阻止，“生死有命，我……怕是没法好了。你且让他们出去，我有话要嘱咐你。”
“丞相！……”
廖化眼眶通红，立即地掉下眼泪。
纵是再难过，廖化也听从他的命令，面带冰冷地让众医师们滚出帐外侯着。
众医师们几乎狼狈地退下，包括老六。
末了，帐内清静不少，他顶着诸葛亮的壳子，才道：“我不会死。”
“丞相——”廖化低泣，不大相信，“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之前您还好好的，为何……？是不是有人害您了？！究竟是谁？元俭要替丞相报仇！”
咧嘴一笑，他却咳出声来，真就病入膏肓的神态，惊得廖化手足无措，急声道：“丞相，丞相，您……您……是元俭错了！元俭不该吓着您！”
翻个白眼，他说：“我……不会……死……”
他很想证明自个儿没问题，但在廖化的眼里，他是真有大大的问题。
缓了缓气，他粗暴地解释道：“……我乃假死！”
廖化：“……”
“你且听我说，不许插话。”他瞪着一双眼睛，简单说明，“我若假死，尔等就可借机退兵！到时，长安那边传来蜀军进攻的消息，前方的魏军郭淮就会认定此地的危机解除，从而带兵赶回长安支援！……魏军既然不再拦截，我们就能趁机地占据关中，与魏延他们前后夹击魏军！哪怕夹击不成，我们及时地辙离，魏军也占不到便宜！到时，整个关中和陇西，都是蜀国的土地了！”
呆呆地望着自家丞相，廖化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廖化才反应过来，喜道：“丞相！丞相你没事么？”
“……闭嘴。”他快被廖化的迟钝气晕了，“我的话你听进去了没？！几天内我会逐渐地病重，直至死亡——是假死！你们所需要注意的是：做出我快死去的假像，并且准备辙军！当然，这不是真辙，而是假辙！你可以让姜维率领一支军队，悄悄地扮成农民，潜伏在五丈原，但并不能让魏军细作知晓！此事不易外传，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廖化又哭又笑，疯狂地颔首，应道：“懂！元俭都懂！……”
生怕被外人听见，廖化刻意地放低了声音。
“那好，接下来就靠你调度了。”他半开玩笑地注视廖化，“你会让我失望么？”
“绝不！”坚定地，廖化轻声地回答。
“那你去忙罢。”他闭上两眼，“正好我来考教你一次。”
“考教？”廖化不明所以。
“蠢材，蠢材，你忘记那群造谣者了？”他没好气地说，“不要把所有的造谣者处置了……你没动手罢？——他们很有用处！”
诶？！
廖化苦了脸去，暂时不了解那群造谣者……到底有甚么用处。
“有用？”廖化挠头，一头雾水，“哪里有用了？！”
扶了扶额，他微感后悔，有些迟疑这项计策的执行该不该交给廖化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