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皇上忙完几日欠下的政务,承德趁着空子开口道。
“皇上,咱是不是应该先去与太后她老人家禀报。”
提起母后,白梓神情复杂,母后对白洛的事情一概不知,这几日应还沉浸在琉璃意外身亡的痛苦之中,白梓实在不忍让母后遭受双重打击。
“不必了,过了明日,朕去向母后负荆请罪。”
屋中更静了,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白梓起身,“去天牢。”
深知皇上心思,承德没像上次那般阻挠,不顾屋外的大雨,连忙将出行之事吩咐下去。
殿外随驾的众人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但依旧循规蹈矩匍匐跪地等着皇上。
承德还未来得及替皇上撑起伞,皇上便冒雨跑上轿子。
“您慢些。”承德边说边仓促着赶过来。
轿子迎着大雨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已经落在天牢门口。
皇上从轿上走下,承德刚一将伞撑来就被皇上挡走。
抬头看向写有“天牢”二字的大匾,白梓默不作声,伫在大门外一动不动。
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心中的东西似乎被落下的雨水逐一冲走,空空如也。
“走吧。”
白梓说完,拖着湿透的身子坐回轿中。
承德不知皇上为何来却不进去,藏着疑惑,招呼起轿回宫。
翌日清晨,陆府的下人们冒雨将院中打理一番,每年的春茶会都是陆府最重要的日子,少爷心思细腻,眼里容不下丝毫杂碎。
苏目将白洛今日斩首的消息拦了下来,陆府上下,没人在少爷面前提起一个字。
白洛突觉脸上一阵刺骨冷冽,还未睁眼就感觉得双脚被人换上更加沉重的铁链。
带着水珠的眼眸缓缓睁开,只见一群穿着刑部以上的人围在自己面前。
“奶奶的,终于醒了,再不醒老子都以为今日不用带你赴刑场了。”
那士官边说便将白洛从石台上拽起来,旁边的士官手上端着空碗,碗中之水方才已全部倒在犯人脸上。
白洛苦笑,白梓说到做到,等了甚久,这日终是来了。
刚一坐起,沉重的木质枷锁就被负上了脖子,双臂遭人强行拽起,一同套入枷锁内。
“几位兄弟等等。”
牢头匆匆过来,边说边打开手上的小玉罐子。
士官常常出入天牢,与牢头有些交情,自会给他几分薄面。听其所言,手中动作不由停下。
牢头上前,用小木勺的勺背将罐中的白色药膏抹在璃王脖子上,边抹边道,“这是陈太医昨日特意过来交给我的。”
药膏触上肌肤,一阵清凉从白洛颈项上沁入身体内部。嗅到药膏气味,白洛便知这此为麻散,心中暗暗将这份无力偿还的恩情记下。
待牢头弄好,白洛便被两个士兵连抗带架拖出天牢。
天牢之外黑云压城,虽此刻的天空和明亮毫不沾边,但室外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在昏暗中待久的白洛不由眯起双眼。
止不住的豆大雨水向白洛接连洒来,只是片刻,凌乱的发丝便被水珠淋得服帖。水珠打在脸上,顺着脸颊鼻尖的弧度逐一滑落,像极了抑制不住的热泪。若非挑起的嘴角,怕真会被人当成痛哭流涕了吧。
囚车的笼门被打开,两个士兵把白洛重重摔了进去。四肢被禁锢,早已不像属于自己的东西,冰冷的铁链在细腻的肌肤上来回摩擦,关节处显出丝丝红润,但这细微的疼痛和身上传来的剧痛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瘫着身子,斜靠在囚车角落,牢头与士官的对话落进白洛的耳朵。
“还请几位兄弟不要为难他。”
士官点头,锁上囚车,带着犯人向城中驶去。
只有凤天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被游行示众,白洛不想自己死前竟会获此殊荣。
轿子旁的士兵手中提着铜锣,木棒重重锤向锣心,锣声巨响,在街巷中长久回荡。
“叛国重犯白洛,罪大恶极,午时集口,斩首示众!”
“嘭——”
说完锣声又起,周而复始……
许是雨太大的缘故,今日的重犯不像曾经的犯人遭众多百姓唾弃围观。囚车经过街巷,只有路人驻足回首,仅有少数人家从楼台上开窗观望。
“你可真是万幸,老子当差甚久,还没见过哪个罪犯没被扔臭鸡蛋的,不愧是曾经的璃王,着实厉害啊。”
士官说完,周围的士兵随他一同发出极为讽刺的笑声。
墨缓缓睁眼,却发现屋中的布置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本以为快死了,现在看来应是被好心之人救下。
经过老大夫的调理,墨的身子好了大半。伤口早不像之前那般疼痛,墨从床上起来,穿好枕边的衣物,走向房外。
“您醒了,我去给您倒完水。”
老大夫见到男子起来,脸上并无惊讶,好像早就料到他今日会醒一样。
墨向其点头致谢,目光环顾四周,从屋中陈设来看,应只是郊外的普通人家。将自己救回来医治,定是给其填了许多麻烦。
老中医从灶台上提起铁壶,壶中的的茶水就是普通的白水,是早上起来烧好的。
倒好水,端到男子面前,水碗中的白水冒着丝丝热气。
“不烫,慢慢喝。”
老中医边说边将水碗递到男子手中。
墨端起水碗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老中医的话。水碗见底,墨将碗搁置一边,双膝跪下。
“救命之恩吾铭记于心。”
老中医料不到男子会行此大礼,连忙抬手将其扶起,“我乃行医之人,本以治病救命为本分,不谈报不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弑龙阁的事情历历在目,自己身子好了大半,却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敢问今乃何日。”
老中医想了想,嘴里算算日子,“六月初六。”
墨心中大骇,竟昏睡甚久!司徒祺涵告诉自己的事情刻不容缓,璃王的事情更是等不得,墨抱拳告辞。
“急事傍身,容我过了这几日,到时登门拜谢。”
话音刚落,便从屋中飞身离开。
老太医正要告诉他外面下着大雨,还没张口,便见人不见了,追到门口,哪还有半点那人的影子。
妇人听闻房外的动静,绣完这根线脚便从屋中出来,却见房外只有老头子一人。
“方才与谁说着话呢。”
老大夫抬了抬下巴,眼神看向男子住的那屋,妇人会意,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人。
“进去了?”
“走了。”
老太医边说边向里屋走去。
“走了?我就说你是白救,你我好心救他,他怎就这么走了?”
顾不上雨水,墨向城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