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来了,为何不语?”缇萦受不了对方的沉寂,主动打破这层窗纱。
重行的歹笑即刻止住,他诧异抬头,问道:“你修为还在?”
这样一问,缇萦从头到脚,从身到心都是苦的。
她的师尊啊,终是同她走到末路。说好的最后一次历练尽了最后的师徒情分,果真如此。
只是,这是一次送命的历练,没命了,师徒情分自然就到头了。
缇萦坐起身,托着下巴,眨着被氤氲的眼眸,笑问:“师尊心中,如何待弟子?”
重行晓得缇萦爱哭,自然看得出她眼底闪烁的金光,是沉沉的泪水。
可是他已经疯了,他似乎知道自己疯了。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胡作非为。
半晌,重行才克制从容开口:“为师待你,如徒,如女。也捧在手心里疼爱过。”
“所以师尊为弟子拿了红石,淡化身体里的魔力,让弟子安然长大,对吗?”
“是。”
“可如今弟子和师尊有生死冲突了。阴差阳错,洛欢的红石又回到了我这里,所以师尊要拿弟子的命去换独辛的命,是吗?”
重行握紧拳头不语。
缇萦晃动长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师尊,弟子往前不贪生怕死,如今,虽说不怕死,却是贪生了。”
举目望去,世间有太多值得她留恋的人了。很多东西,只有死过一会,才会知道到底有多珍重。
“按说弟子常年跟随在师尊面前,受师尊全力教导。师尊若是有什么请求,弟子本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重行闻此,温润的脸抽了抽,终于敢抬头看向缇萦。
“阿萦,既然如此,你当了了为师的愿望如何?”
重行拳头猛烈颤抖,沙哑道:“为师知道这个请求过分至极,可是,可是我等了她整整一万年!”
念洛欢第一世入魔,重行尚且不知还有另外一块红石,更不知两块红石可以救活独辛。
后来等他知晓,却发现自己修为不够,对付不了念洛欢,还让倾云巅上下生灵涂炭。
后来重来,他意外发现缇萦和念洛欢之间的情感,便稍稍利用,以此成就他的目的。
如今看来,满步皆错!
缇萦听到“一万年”这个漫长的字眼,心狠狠地一抽。
她跳下树,一如当年,扬着头,颇为倔强问道:“师尊,那弟子呢?弟子若是死了,便真的是死了。那些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怎么办?等我一辈子,还是和我一起死?”
眼泪从她眼角掉下,她哽咽道:“弟子知道师恩无边,弟子可以用千千万万种方式偿还,唯独这个,弟子恕难从命。”
“阿萦!”重行大喝出声,“我当初养你,一来念了司诀对独辛的恩情,二来念了君邪对我的好,三来,念司诀是我师妹,四来是当真见你玲珑可爱,一直看着我笑。其中,全无利益关系!”
“可是养我大的师尊现在想要我命!”缇萦吼道:“我不是有这般修为,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师尊又岂会同我说这么多。怕是,怕是……”
怕是早就要了自己的命吧?估计自己死了,都还是稀里糊涂的。
“不会要你的命的!为师保证,尽全力护住你。你信我,阿萦。”
重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疯狂,缇萦就有多不信!
她后退一步,冷静道:“师尊往前不惜生灵的做法与弟子观念相悖。师徒情分到此结束。缇萦日后会帮你寻找其它方法来偿还多年教导之恩。”
“缇萦!”重行见她这般果决,怒了,“我养育你几千年,你便是这样报答为师的吗?!”
“这种道德绑架,我不会听从的!”
重行手中多了一把剑,他目光狠厉冷漠地看着缇萦。
缇萦挑眉,落尘剑便出现在她手中。二人对视,气势凌厉。
“我不想和你打。你若是不同意和我回去,我只能……”重行道。
“你打不过我。”缇萦扯了一个虚浮的笑,拨弄了一下腰上的铃铛。
“那我就死在你的剑下!”
重行说完,没有任何犹豫,拿出同敌人打斗的气势,长剑如光,势如破竹地劈向缇萦。
缇萦眯了眯眼,便迎了上去。
缇萦的修为比重行高许多,但是她处处忍让,加上比重行经验少,并没有在重行身上讨到好处。
几番下来,身上竟是多了几处伤口。
再一次被重行伤到后,缇萦看着重行的那把剑有些恍惚。
她似乎记起来了,这不是重行的剑,而是独辛的剑。
她感受到自己的血和那把剑产生了某中反应,仿佛长剑的主人正在呼唤自己,仿佛自己是她的一部分……
缇萦又被重行手中的长剑伤到,加上重行狠绝的一掌,缇萦背脊狠狠地撞上树干,猛地吐了一口血。
鲜血洒在地上,分外刺眼。不止是重行,他手中的剑微微震动更加癫狂。
缇萦则是连眼皮都难以掀开了。
她感觉自己的仙力正在被束缚,要冲破体内的,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力量。
这个力量黑暗至极,缇萦需要费尽全力去控制住她。不然,她能预料到,自己会被反控,走火入魔。
死死压抑当中,缇萦眼前越来越黑,她仿佛置身于黑色迷雾当中,四处都是恶灵,张牙舞爪地准备扑向她。
这让她不得不提起精神警惕周围,因为那些恶灵就等着她松懈来吞噬自己。
不,这是幻觉。
缇萦以剑撑地,狠狠地咬了咬嘴唇。铁锈味逐渐侵入口腔,那种非自己身体血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缇萦抬眼看向正警惕自己的重行,瞳孔通红。
重行被缇萦的眼睛吓到,他颤颤巍巍道:“你走火入魔了。”
缇萦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话。
她尚且还有理智,但若重行还站在她面前,她怕下一瞬间就会克制不住自己杀了他。
杀,杀了他。心底某个声音在鼓动缇萦。
缇萦死死克制,嘴唇还是不由自主地吐出断断续续的“杀”字。
重行握剑的手在抖。他似乎知道那个声音的来源是谁,那个声音的主人有多恨自己。
“独辛,你回来了吗?”重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