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暗牢。
几缕残阳从一些细缝里照进暗牢,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起不平的涟漪。
褚月羡浑身被汗水濡湿,他开始被穿琵琶骨的时候就陷入了无尽的昏睡。后来被人泼冷水,强行灌药,又是昏昏沉沉。
如今又一桶刺骨的水朝他泼来,冷得他牙关轻磕。
他抬眼望去,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这里像是一副棺材,充满着压抑。鼻息之间全是牢房古怪的味道,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外面走进两个侍女,她们脚步轻轻,依旧带灭了一盏暗灯。
“今日第一次取血,你且忍着些。”穿鹅黄衣裙的侍女话一落,一把刀生生插进褚月羡的心,将他的心头血取走。
褚月羡疼得狠,他头扬起牵动铁链,弄得暗室作响。唇边也溢出痛苦的呻-吟,浑身都在轻颤。
侍女朝一旁小声叮嘱,“记住了,伤口处理好。这心头血要取十日,在这之前定要将人看仔细。”
“是。”一旁粗壮的男人点头应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褚月羡虚弱问。他起先问过身边的那些男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应他。
侍女脚步一顿,半晌才道:“取你心头血救人。”
“救谁?”
侍女微微蹙眉,“救大皇子。你若是还问便想清楚了,我只再答你最后一个问题。”
褚月羡想了很久,才问:“和我一起的,有个叫采星驰的人,他怎么样了?”
侍女略微诧异,“他?估计还没到主城吧。”
褚月羡因为疲惫而垂下的眼皮猛地掀起,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侍女,好半晌才消化了那句话,嘴角划过一丝古怪的笑。
这般说,采星驰就没有被抓到,但是那傻子怕是会来主城救自己。
这暗牢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一个正常人待着一会儿也受不了。更何况褚月羡如今身心受折磨。
唯一支撑他的,便是活下去,和采星驰一起回家。
可是第五日取血的时候,褚月羡发现,原来,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他垂着头悲哀得想,自己怕是坚持不到和采星驰一起回家的那一天了。这样也好,其实他存了必死的心。只要他死了,采星驰那个傻子才不会拼命来救他。
又进来了两个侍女,利落得取好血后,侍女看着褚月羡微微蹙眉。手探向他的手腕,半晌,眉头蹙得更紧。
“通知城主,他有求死之心,怕是熬不过明日。”
“是。”
主城最高的那座宫殿。
“熬不过十日?”
“回城主的话,身体能熬过,就是少了点活下去的信念。”
听到这句话的城主褚诀眉宇锁死,他担忧。
担忧的对象却不是褚月羡,而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褚留。尽管二人都是他的儿子。
褚诀想来想去,还是去了一趟暗牢。
他身着端庄华丽的锦缎,未见沧桑的面孔还是英俊。当看向暗牢里的那个孩子后,猛地发现,这人和蛮荆长得真是像。
唯独眼睛像自己,才使得褚月羡没有那般娘气,反而更加俊朗。
“孩子,你醒醒。”褚诀轻轻摇动褚月羡。
褚月羡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爹娘,有采星驰,还有隔壁老王养的一条狗。他们在南边的小镇上,守着南星阁过着快乐的日子。
但梦境一转,他就看到有所有人都死在他的面前。那只狗更是被扒皮抽筋,血淋淋地挂在南星阁的牌匾上。一群黑衣人手持各种武器,把他想守着的人杀死,手里拽着死不瞑目的脑袋。
“孩子。”
这声音,好像梦里父亲喊他的声音呀。褚月羡缓缓睁开眼,他看到一双像极了自己的眸子。
“孩子,我是你父亲呀。”
褚月羡微微蹙眉,眼中并没有多少惊喜,黝黑的眸子里,还有许多浮于表面的警惕。
“孩子,我真的是你的父亲,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你,谁?”
“褚诀,留仙城的城主,你的父亲。带你来到人世的父亲呀!”
褚月羡瞳孔晃动,不可置信。
这是褚月羡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姓“褚”。他以前总是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姓氏,如今却只觉打脸,疼痛无比。
“呸,你既是我父亲,抓我害我作甚?”一口血沫擦褚诀脸颊而过。
褚诀眼中闪过嫌弃,心想这果然是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但他还是露出痛苦的表情,伤心地摇头,“孩子,你误会了我呀!”
“黑云卫难道不是你派出来抓我的?”
褚诀犹豫一番,面露痛色,才无奈道了一个“是”。
“我和采星驰难道不是被你的手下所伤?”
“孩子,我只是想让他们带你回来,还特地叮嘱要好生待着。我没有想过他们会做这样的事情,就连,就连你在这里被穿了……我也不知道呀!”
褚月羡见对方情真意切,眼里都闪过泪花,内心有些松动,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天才来看我?”
“为父也是今日才知道你已经到了主城,这不匆匆赶来看你。都是青霜,是她将我瞒得死死的。若不是我的心腹发现,你我都不知何时能够见面。”
褚月羡拳头缓缓握紧,极其小声问:“你,真的是我的父亲?”
“是,千真万确。你和你母亲长得像,可唯独这双眼睛生得像我。孩子,叫爹。”
褚月羡喉结滚动,半晌,才小声道:“我娘呢?”
褚诀痛苦而又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才便给褚月羡讲了一个故事。
在一百多年前,留仙城被钦定的下一任继承人褚留突然多病,虽然不伤及身体,但病体多难,这等姿容怕是不能服众荣登。
医家查阅医书,最终找到一个法子——要同宗血脉养成药心,取心头血饮十日才可痊愈。
褚月羡惊恐地看着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人,眼里是诧异,是不可置信。他此时此刻很清楚,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救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