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最难解。
丞相嫡子为了求我留他母亲一命，在大殿内触柱而亡。
丞相当场疯魔。
指着我又哭又笑。
他唤我阿宁，是我母后的闺名。
到死，他嘴里念着的也是这二字，他这一生都没爱过那个可怜人。
城内死守三天而死的士兵拼凑不出尸骨。
找不到家人的断肢残臂比比皆是。
足足有上万人。
惨不忍睹。
「陛下，忠兵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我背过身，抬头生怕眼泪往下掉。
良久我才开口道。
「寻不到亲人的，便分开葬，皇陵后寻一块空地，把他们葬在后面。」
「墓碑一个不可少，他们或许没有家，但我们要带他们回家。」
「是！那安定王……」
我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皇位。
没忍住笑了，笑着笑着我又哭，压抑着情绪恸哭。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打起精神。
「整理好遗容，给天下第一安定王换上她最爱的粉色衣裙，送入安定王冢。」
阿姊，或许你会开心我的安排。
阿姊，替我告诉外祖，我顾明昭没有滥用兵权。
告诉他们，明昭现在很棒，明昭长大了。
阿姊，到了那边就安安心心在爹妈膝下承欢吧。
你撑了一辈子，太累了。
接下来，我会看好大昭，择能者。
父皇母后，昭昭亦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我，顾明昭，大昭第三代帝王，年十六。
……
丞相与其嫡子死后，在其书房搜出无数与敌国互通的书信。
以及……残害先皇先后的证据。
全府上下知情不报乃死罪。
但，念其昔日功劳，九族流放千里，九代以内子孙不得再参与科考，不得入朝为官。
楚国皇帝被我亲手千刀万剐，喂了狗。
楚国皇室众党尽数伏诛，不服者送入军营供我大昭士兵泄愤。
我没失言，将楚国送给阿姊当了封地。
自此，昭楚合并，统称昭国。
我摩挲着冰凉的玉玺。
念起从前和堂姊在父皇的御书房玩耍嬉闹。
我那时年幼，得了堂姊爱护便愈加无法无天。
我说「那我扮演帝王，你就当天下第一的大王！」
堂姊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夸我有出息。
阿兄埋头苦读，父皇倾囊相授。
母后则看着我们二人笑，时不时叫我们过去吃糕点零嘴。
“咚咚咚”
「进来。」
“扑通”一声。
来人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我拧眉，抬眼问：「出什么事了？」
他这才结结巴巴开口：「逍遥王他，他自尽了。」
“砰”。
茶盏没扶稳，被我摔在地上，溅起一滩水渍。
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割喉自尽，没给自己留分毫后路。
我颤着手轻抚上阿兄的额头，凉得吓人。
「阿兄。」
你也离昭昭远去了吗？你们都不要昭昭了，那昭昭怎么办？
我恸哭了一场，按太子礼将阿兄送入皇陵。
又去民间亲自挑选了以为堪当大任的后继人。
直到我三十岁那年，批奏折时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呜呜呜」「陛下呜呜呜」「呜呜呜」
我意识模糊，拉着太子的手轻声询问：「谁在哭？」
「叫他们不准哭。」
「我只是要去找我的爹娘了，该笑。」
该笑才对。
顾明昭，昭国第三代帝王，卒于三十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