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尘随着纪家众人归来后,才知道了先前那一番动作。他有些怒气,可对着纪老爷那张脸又发不出来。他一向尊重长辈,不敢造次。
纪老爷也担心这一次捉妖不成,李无尘会再次被妖迷惑,须得放在身边才安心。于是纪老爷干脆就在自己住的院里寻了间偏房,又派上十来个家丁守着,日夜巡逻。
他们都一致认为,纪仁被妖女迷惑了心智,才会和以往不同性情大变。
李无尘自从那晚与木雨山重逢后,就乖乖扮起了纪仁,虽然性子不如从前热情,却也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
纪府。
木雨山自从对系统音一番豪言壮语之后,系统音再没了踪迹,他偶尔想召唤一句,也是石沉大海。
而且没了灵力之后,伤口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身体总是很累,也不那么轻快了。
他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找到李无尘所在,见周围走来走去巡逻的家丁,他脑壳都疼了。
正用手扶着额头想办法时,他看到手腕上的弩机里有些闪光,打开一看是一排细小的银针。这是悬梦的入睡针。
她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进来的,如今自己没了灵力竟然连这些小动作也察觉不到了吗?
木雨山蹲守在一侧墙面,远远的看见总管在安排人交接。
时机正好,新替班的还没走过来,旧守班的此刻困意正浓。他举起手,弩机悄无声息发出一枚入睡针,那家丁靠在墙上闭了眼睛。
银针是悬梦特制的,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就会自动湮灭,没有人会发现。
他纵身一跳,扶住屋檐。木雨山硬撑着把自己身体往上送,这墙真高啊!
得再快点赶紧先爬进去。好不容易爬上屋檐,他往底下一看,黑漆漆的,心里怨道自己也太不会选地方了。
新的接班家丁马上就要过来,他心一横,对自己道不管了跳下去再说,反正再疼也不怕,曾经受过的伤还少了吗。
木雨山跳了下去,闭上眼睛。
一声低呼:“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却又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一声,不是自己叫的。
身下有东西动了动,他瞬间想跳起,难道是撞到什么人了!坏了坏了,没想到院外层层防守,院内还有!真真是自己失策了。
木雨山立马就要逃,身下那人却一手按住他的背,旋转一番把他压在身下,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放大。
木雨山吓得想呼喊,突然间唇上被一片柔然触碰,他的脑袋瞬间空白死机。
这是在干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公子,发生了何事?”
那个黑影离开他的唇,嘘了一声,才说:“无事,摔了一下,你们不要靠近!”
家丁们果然不敢靠近,木雨山张着口,脸上一阵燥热,恐怕已经红透了。他愣愣的偏过头,耳朵却更靠近了些,那声音略显低沉和磁性,少了些少年感。
他知道,黑影是李无尘。突然间松了口气,幸好。可等他回味过来,才在心里骂自己幸好什么?有什么可开心的?
刚刚自己跳了进来,被眼尖的李无尘接住,他又怕有人发现所以才把自己放倒在地。周围有一些矮木,正好遮挡。
李无尘悄声说:“先别动。”
可是这个姿势,加上刚刚发生的事,真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啊!
木雨山听到砰砰强劲有力的心跳在他耳边,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无论是谁的,都不太妙。
木雨山愣愣的问:“你……干嘛亲我。”
靠,问出这句话时木雨山的呼吸微热,轻扫过李无尘的脖颈,他感觉李无尘的眼神里有一丝凝固,很危险!
“你……你……”他想立马打晕自己,还来得及装傻吗?还来得及吗!
李无尘沉吟一声,立马松开木雨山站了起来。他面不改色的吩咐在院内的家丁撤离,自己要休息了。
见家丁们都撤了出去,李无尘伸手想扶木雨山,那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木雨山假装没看到,自己站了起来。
“先去你房里。”
李无尘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说话。转身默默带路。
这间偏房不大也不小,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茶座、卧榻,用屏风划分开各种区域。比起青鸾住的林中屋,却是好上太多。
“刚才……”李无尘迟钝的开口,“情急之下,不得已。”
木雨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略过他的解释,假装漫不经心的说:“最近红鸾应该会来找你。”
李无尘把他手里的茶杯夺下,又在一旁烧起热水。见木雨山有意回避,他也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虽然心思一点也不在这里。
“茶凉了,等会喝吧。”
二人盯着壶发了好一会呆,直到壶内咕噜噜的冒出声响,李无尘才开口。
他说:“我在想,为何我会入这幻镜,事情因我而起,才会有后来种种。你说我取代了纪仁,而他又是五百年前的人,有没有可能……我是他的转世?”
木雨山只看壶不看他,悠悠的说:“转世也太玄乎了吧?不过你说得对,纪仁与你大抵是有些关系,现在不得而知。这之后我只记得几件事,红鸾要杀了你但是却喜欢上了你,而且你也喜欢她。”
李无尘沉声道:“我不喜欢她。”
木雨山见他一本正经的好似要跟自己证明些什么,猛然又想起刚才院内……这两人今晚的对话只怕都是心不在焉了。
木雨山放缓语气柔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是纪仁喜欢她。后来你要……是纪仁要与她私定终身,被青鸾知道了,青鸾这人公主脾气,自己得不到的谁也不能得到。她就发动了五百年前那次轰轰烈烈的人妖大战,最后你要杀死红鸾,走完剧情。”
这时,水烧开了。李无尘给木雨山新添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屋外传来脚步声。
木雨山这茶还没喝进嘴里,就倒吸一口凉气。李无尘拉住他的手腕,往屏风后一塞,理了理衣服开了门。
来的人是纪老爷。
木雨山心想这父母住的近就是麻烦多,他以前在家里住,晚上过了十二点就必须悄悄地还得换上无声键盘,不然稍有声响就会被发现。年幼的时候,木雨山偷摸着通宵玩了不少游戏。
屏风之后是一个圆沐浴桶,将好坐下一个人。桶里存留些许湿气,应该是晚上刚有人在这里洗过。
果然一旁散落着李无尘换下的衣服,堆做一团。木雨山把衣服挪开,又往桶身后藏了藏。
李无尘作揖道:“父亲。”
纪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说:“仁儿可还好?方才听闻你在院内摔了,可有伤着?”
李无尘说:“劳父亲挂心,不曾伤着。”
那纪老爷似乎要往里走,李无尘不敢拦,只好侧身让路。他侧身的地方正好堵住木雨山藏身的屏风,没让纪老爷发现。
纪老爷坐在茶案边,他道:“仁儿过来坐吧。你这是知道我要来了,特地泡的吗?”
茶案上放着两杯茶,李无尘以拳抵唇无声的咳了一下。他径直走过去,解释道:“非也,我想试试这茶用井水和山泉水泡有何不同,所以才沏了两杯。”
他并没有说谎,在纪府的日子着实沉闷无聊,原先在瑶山上还有藏书阁可供消遣,再不济还有师弟师妹可以教一教,逗逗孩子也不错。
来这纪府除了泡茶、弹琴他再也找不出别的事可做。
所以,花式泡茶是他最近新寻的乐子。
纪老爷端起茶杯尝了一尝,他拿起的这杯正是木雨山刚刚想喝没喝了的那杯。
“这杯口感醇厚,入口虽苦回味甘甜,还有些清透的气息,应该是山泉水所泡。”
李无尘点点头:“不错,正是山泉水。”
纪老爷笑了笑说:“仁儿啊,爹又看到你这样子真好。作为父亲的,曾经对你的要求是严苛了些,爹只是希望若将来需要你独当一面之时,有能力做好。你一直做得很好,从没让我失望过。这话我一直没说,我现在觉得,你能健康比什么都好。”
李无尘居然觉得有些暖心,他柔声喊了一句:“父亲……”
纪老爷上了年纪,双鬓略微发白,神态看起来有些疲倦,盯着李无尘的眼睛眨了又眨。
他缓缓道:“原本今年爹希望你能考个好功名,大概逼你逼得紧了些。你今年且放宽心修养,赶考之事再作商议,你看可好?”
李无尘自小长在瑶山,不食人间烟火,他也并不知赶考是什么,听纪老爷的语气真是在与自己商议,他便毕恭毕敬道:“一切听爹安排。”
纪老爷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你只需放宽心,一切都有爹在,爹会帮你摆平一切困难阻碍。”
李无尘觉得这话里有话,不知该如何问,只能应承着:“父亲不用多过操劳,有些事情,我可以……”
自己承担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必多说,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希望你明白。”纪老爷又唠了些家长里短,好在大多是纪老爷在讲,李无尘在听。
“时候不早了,仁儿早些歇息。今晚天凉注意多盖些被子。”纪老爷嘱咐着,又好像想往床上看看被子够不够,李无尘连忙站定拦住了纪老爷。
他云淡风轻一点也不慌地说:“知道了,被子很厚的。爹和娘……也要早些歇息。”
纪老爷走后,李无尘把门拴紧。他看到茶又凉了,不自觉皱了皱眉。
屋内许久没有动静,李无尘侧身越过屏风,他看到木雨山坐在地上靠着浴桶,睡着了。
李无尘靠近轻轻唤:“雨山?雨山?”
靠在浴桶上的人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已然睡熟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睡着,木雨山他……最近这几天是真的累坏了吧。想起他为了救自己,进入幻镜得了一身伤,还变成了肉体凡身灵力尽失,微弱不可计数,李无尘的脸有点冰冷。
他伸手把木雨山抱了起来,这个动作似乎是大了些,怀中之人迷糊的睁了眼。
仿佛还在睡梦中的孩子,木雨山喃喃的说:“你在喊我吗?李无尘,是你吗……”
李无尘低声答:“是我。”
怀中之人用脑袋蹭了蹭李无尘的胸口,仿佛这个姿势很舒服,又满意地道:“是你就好,我好困啊……对不起,我要先睡了……”
李无尘把他放在床上,坐在一旁。黑夜里的宁静却掩盖不住少年人的心跳,他伸出手摸了摸木雨山的唇。
真软。
猛地吸了一口气,李无尘收回手。他接着把木雨山身上的外衣还有弩机一并去除了,又把被子给他盖好。
木雨山立马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动作,但大抵上是不太好看的,李无尘盯着看了一会。
过了许久,久到困意蔓延了整个屋子,李无尘吹灭了烛火,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