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沉静如死寂,木雨山微微睁开眼,一片漆黑。什么崇吾宫,什么妖族、瑶山派,此刻通通消失不见。
他用力呼喊:“李无尘?”
周围回应给他的只有无尽循环的回声。
突然一阵光亮刺得他条件反射伸手捂眼,晕眩感逼迫他他跌坐在地上,缓了一下。
许久他睁开双眼,却立马被吓坏,尖叫了一声。
他看见脚底下是无穷无尽的星空,整个人好似漂浮着,可脚下确实有东西类似实地——就好像踩在一块无限接近于透明的玻璃上。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只有一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炸开,身体本能的畏高恐惧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思考,他随时都担心自己要跌落深渊。
“救命……”木雨山想哭。
这时头顶一颗星星划过,他下意识翻身想躲,身体却沉重如拖着千万斤泥浆,他被那个碎如拇指大的星星砸个正着,胸口上被砸出一道坑,灼热的疼痛让他大叫起来。
就算如此,这个地方回应给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尖叫刺耳,恐惧失魂。
又一颗星星坠落,结结实实砸下,一连七颗,木雨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靠!有本事你砸死我!”
愤怒的喊了一声,天穹上的星星如骤雨般砸下。
木雨山来到这个世界后,忍痛能力超强,他此刻已经适应胸口被砸的灼热,完全不在乎了。
但是考虑到有可能被砸成筛子,他还是摸了摸胸口。
奇怪,一个坑都没有。他又低头,衣服也完好,扯开一看,胸口光滑白嫩,没有一个伤口。
木雨山惊奇,什么情况?难道都是假的?
半个时辰前,崇吾宫殿门口。
青鸾周身流转起许多羽毛,她一挥手尽数朝木雨山袭来,一瞬间羽毛裹紧了他的身体,然后消失。
李无尘怒道:“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青鸾伤心地看着他的样子,可怜巴巴的说:“你从不曾这么关心过我。”
“我说了我不是纪仁,你这样子就算我是纪仁,也根本不会喜欢你!”
这话说的狠了些,刺到了青鸾心里。她倔强的脸默默在隐忍什么。身后传来异动,她冷冷道:“你看那是什么。”
青鸾所指之处,正是那六十四弟子结成的阵法之处。阵法的东边有十六名弟子围成一圈,中心飘在半空的正是木雨山!
李无尘微微蹙眉,立马飞身至阵外,他一手举起云鹤就要劈开守阵弟子。
青鸾悠悠道:“我提醒一下你,看清楚这是什么阵法。”
李无尘被喝住,立马冷静下来。他在瑶山藏书阁内看过许许多多的阵法,少至三人多则百人,数百种阵法千奇百怪,虽记不全,但皆有印象。
阵法大多都在二十人以内,像这种需要动用六十四人的阵法十分稀少,是以李无尘稍微观察了一下,他就知道了这阵法。
星辰阵。
名字好听,阵法好看。作用残忍,效果瘆人。
六十四名高级瑶山弟子分为东西南北四方,每方一十六人。这一十六人又组成小阵,内圈六人,外圈十人。
四小阵所结阵式对应二十八星宿,入阵之人与世隔绝,五感关闭,无法被唤醒。阵法随着星位变化而变化,没有具体的解法。
破阵只能从阵内突破,如果从外强行打破,入阵之人当场暴毙身亡。可若入阵之人十二时辰之内破不了阵,一样会身死阵内。
李无尘愣在原地。
青鸾见他难过,纵有千般愁绪,也不知如何说。
自己摇了摇头,像是下定决心,她道:“我想你知道,该怎么救他。可我还要提醒你,如果你错了,你就会和他一起死在阵里。如果你不去,你可以活着,我不会动你。”
李无尘看着青鸾,他眼神坚定,无所畏惧:“我一定要救他。”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朝西方位走去。
青鸾追上拦住他:“你真的要如此?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为了他就能做到如此地步?”
李无尘扒开她的手,道:“你当我会输?这阵法,有何能难倒我。”
这一句,傲气十足。
这是属于李无尘的傲气,从小就聪慧灵敏、从小就众星捧月、从小就以一敌百被南旋真人捧在手心上的爱徒,他说可以,就会让人相信一定可以!
青鸾喃喃道:“原来,你真的不是他。”
失望归失望,清醒归清醒,她最终还是劝解了一句:“穿上那件嫁衣,不是为我,是为了你。”
这是入阵前李无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青鸾化出双翼,为姐姐扫开一众弟子,这番威力倒不像之前那般柔弱。
红鸾虽一直在和瑶山派弟子交手,但空余间隙,仍关注着青鸾的动向,她问道:“你把他们弄去哪了?”
“一个好玩的地方。”
“那阵法是?”
“破老头想关我们的地方。”
“你让他们入阵顶替?”
青鸾似乎有些生气:“我本只想让那个讨人厌的去的。”
这时妖族族长被一剑正中胸膛,砸落在地上。
族长猛的一口血吐出,终究还是不敌道瞿。红鸾顷刻飞奔过去扶起族长,试图传送一些灵力。
族长虚弱道:“红鸾……红鸾不必了。”
红鸾似有泪光在眼,她哽咽着说:“族长……我可以救你,你不要死……”
族长叹息一声,心有不甘道:“是人或是妖,死生皆无常。红鸾,我这一生一直活在人类和仙界的欺压之下,没能带领妖族走向光明,希望……希望你今后能走出一条跟我不一样的路。也许会有第三条路……可我,看不到了……”
凌儿在一旁放声大哭起来:“族长!族长你别死,是凌儿没能保护好你,呜呜呜。”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哭和笑都随心。族长握了握凌儿的手,安慰道:“小凌儿,别哭……”
终是没说完什么,断了气。
道瞿颇有耐心,见族长断了气,他笑道:“终于死了?接下来该清算咱们的账了吧。”
这账自然是和红鸾姐妹算的。
青鸾怒道:“臭老头!你真觉得你能在这里为所欲为吗?算账?那也是我同你算吧!”
道瞿摸了把胡子,拦住跃跃欲试的一群瑶山弟子,他对青鸾道:“好狂妄的妖女!你几次三番魅惑纪仁,搅的人家府上不得安宁,你是想不认?”
青鸾拧着一张脸苦笑着:“我认什么?我如何魅惑纪仁,难道喜欢一个人就叫魅惑?还有纪府,如何就不得安宁了,现在难道不是我们鸾鸟一族的林中屋被你们烧毁了吗!你倒在这假仁假义起来了,真是好笑。”
道瞿只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刺耳,他道:“早在千年前三界之间便立下规矩,妖不能同人谈婚论嫁,你好不知羞,公然谈论你……你,我劝你把纪仁乖乖交出来,否则你的下场就会跟你们族长一样!”
青鸾嘲讽着说:“你可真是没有神仙命,操碎了神仙的心。纪仁在哪你不会看吗,有本事去抓回来啊,我可不拦着。”
身旁瑶山弟子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疑惑了一句:“师尊,纪仁不见了。”
道瞿闻言,也查看起来,突然他发现不远处山头上,纪仁的身体赫然飘在自己设的阵法中。
“你!你你你你!”好几个你黏在一起,道瞿大惊失色,“你竟敢把人类放进阵中!”
青鸾的脸带着三分讥笑七分冷漠,她道:“如何不敢?你真当我什么都看不到,在崇吾宫大殿上画那么大个阵法要把我和姐姐关进去,我又不傻,自然是抓两个人类替我们抵死啊。我还要把你抓进去,你看这阵法还有空位正等着呢。”
一番口舌之后,红鸾渐渐从失去族长的伤痛中缓过神来,她看了眼青鸾,彼此交换了眼神,化身鸾鸟朝道瞿攻来。
红鸾嘴中喷出一道道火焰,又狠又辣,仿佛心中怨气积埋已久,就等此刻一并发作。
那火焰烧破了道瞿用剑气化出的屏障,给了青鸾进攻的机会。
青鸾叫声刺耳,她用妖力化作魔音,声声穿透耳膜,普通人听了只怕此生都要有耳鸣后遗症。
这是不属于青鸾该有的能力。
道瞿心里恐慌起来,他招招败退,青鸾飞出身上四只羽毛,扎入道瞿手腕脚踝四处,道瞿顿时被封住灵力重重跌落在地。
不过须臾,在族长身上发生的一切重演,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命运弄人。
青鸾重回人身,落在道瞿旁边,她用脚踩住他的胸口,颇带有几分玩弄意味道:“你这臭老头,死上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瑶山派众人见道瞿被打倒,纷纷红了双眼,他们高呼着:“杀了妖女,为师尊报仇!”
寡不敌众,这崇吾宫前,正上演着一遍又一遍的厮杀。血流成河,不死不休。
星辰阵内。
李无尘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穿着那件嫁衣了。
他看了眼此刻所在,一片星空把他包围,他幼时跟随南旋真人进过类似的幻境修炼,南旋真人说幻境与世隔绝,更能探寻自我的本心。
世间之事、世间之法皆在于一个本心。
突然脚下变化起来,变成了一摊火海,炽热的岩浆滚滚冒出。李无尘用力扔出云鹤刺到一旁,云鹤稳稳当当扎扎实实的扎入一道看不见的壁上。
原来这看似广阔的星空,是有边界的。他飞身落于剑身上,俯看着底下的岩浆。
岩浆虽凶猛,若从高处看就能发现端倪,那岩浆里有几块暗礁,随着奔涌的岩浆若隐若现。
李无尘心道原来是这样。
他观察了一会摸透了岩浆流动的规律,飞速落下,踩在暗礁石上。
轻轻一点地,天上便砸落一颗拳头大的星星,落入岩浆中。岩浆溅起到李无尘身上,眼看就要烧着,那火焰竟生生熄灭,衣服完好无损。
他重新跳回云鹤剑上,摸了摸这件嫁衣。原来广袖上的羽毛,是真的,而且是红鸾的羽毛。
红鸾善火,自身的羽毛亦是世间绝好的防火神器。只是这羽毛红鸾是绝不会主动拔下做这衣服的,难道这嫁衣另有来历?
容不得多想,他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破阵。
刚刚砸落的那颗星星此时在岩浆里变成了锅大的暗礁石,这么一看,所有暗礁石竟练成了一片,正是白虎七宿里的参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