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日子分不清昼夜,疼痛令木雨山困倦,也令他清醒。
他甚至有一种幻觉,寂静的当下,他能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的反复啃噬血肉的声音。
真的太恶心。
他无端的又呕出一口血来。
整个屋子弥漫的都是他的血液味道,真的不好闻。他擤了擤鼻子,最终妥协了。
久置于室不知其香。
锁骨处的两个窟窿还在缓缓地汩血,滴答、滴答地如珠玉坠落凡尘,与脚下的土地相撞。
这个声音,脚底下是泥地?
木雨山一心在想着逃出去的办法,此刻注意到脚下的土质不一般。
不仅是泥地,还很潮湿。
这个地方不是普通的地下,应该靠近水源,旁边或有古井或有水池。
他想起方才木晖说的皇城,那就是此处并非天虞门,而是在皇城内。
又等着李无尘自投罗网,那只能是天虞门在皇城的分部了。
重生来这世界好几个月了,说真的,太多记忆被时间河流冲刷,他早已模糊。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前世像一个梦。
活了二十八年,日复一日无休止重复生活的梦。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上因麻痹带来的疼痛消了复发,复发了又削。但他清楚,身上的弩机全被卸走了。
当木晖发现自己不是真的木雨山时,他和天虞门就彻底决裂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言言和洛真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这个半道子的爹真的与众不同?
他喃喃的出声:“或许是我太天真了。”
他从掌心试图用灵力化出弩箭,才有个形状,他就用力去割手上的绳子。
他的手掌勒出了红痕,绳子却纹丝未动。
一着急,那手腕上的绳仿佛洞察了他想逃的想法,猛的一缩紧,木雨山没忍住喊出了声。
外头的弟子已经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还好没人,他并不想再多露狼狈之相被人看去。
试了无数次的他,累恹恹地低下了头。借着昏暗的烛火,他看见自己胸口的伤,像一条红色的蠕虫爬在那,触目惊心。
他不忍的别过头,又猛的转回来。
他看见自己胸前被扯开的衣服里,露出一个黄色小角。
是符咒!
自己从李无尘那抓着一把,翻了几个没有耐心才一把烧掉的。没想到自己留了那么一张。
不知道是什么符,但愿有用!
他用着还有一点知觉的右手,招出那道符。
看清了符上的法咒后,他愣住了。
这是一道万剑符,听李无尘说过,符咒根据召唤者自身的灵力,可以化出相等效用的数剑。
灵力,他有的。
只是要隔断这个绳子,就一定不能有所保留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召出剑如果要割断自己的绳索,那势必会伤到自己。
可如果召出的剑威力不够,又割不断绳索。
木雨山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好难的选择题啊。”
试试吧,如果不试,就真的逃不出去了。上天给他留了这道符咒,给他留了这个希望,但愿别让他绝望。
那张黄纸还在面前飘着,眼前之人坚定了心。
一阵刺眼的蓝光注入符咒,那符就像得了欢快一般跃动起来。
空气里化形出一把把蓝色的、半透明的剑,它们聚在一起化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牢。
木雨山抬头看了眼这个囚牢,不大不小,果真到处都是潮湿的土。
看到那些淤烂的土,他的嗅觉好像一瞬间恢复了。血腥混杂腐败的气息冲进鼻腔,他脑子里只剩下“恶心”这种想法了。
好恶心。
万剑符打到身上时犹如平底卷起的一阵狂风,风里夹杂着细小刀片,一下、一下、无数下的划开他的衣物,他的皮肤,他的身体。
“啊——啊——”
真是疯了,疯子才会拿符咒对着自己用。
手上的绳子耐不住无数剑的磨砺,终于松开了啃咬。木雨山也耐不住铺面而来的剑,松开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遮脸。
不会……毁容了吧?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
万剑符其实就那么一瞬间,万剑齐发。
但因为太痛了,木雨山的这几秒,过的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的头磕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飘飘乎的没有真实感。
他努力张口,发出几句气声:“不能……不能死……要……活着……”
不能死,要活着。
他的手用力拍下,撑住自己站了起来。
身体的极限总是能一贪再贪,木雨山抱着不能死的信念,不顾浑身伤口,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
他蹒跚着步子,一瘸一拐地趴到铁门边。
门没锁?
木雨山明知有诈,也不能再忍了。
压抑封闭而又黑暗的囚禁吞噬了他的理智,没有人能在这几天几夜的折磨里,还能思考面前到底是不是陷阱。
他对光明的渴望已经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只要出去,只要出去!
洞口微弱的光映了进来,木雨山体内沸腾着,连带那只血蝎也沸腾了。
他捂着心口,冲了出去。
“阿山!”
一声惊呼。
木雨山看见那位白衣公子,朝思暮想的白衣公子,就出现在他眼前。
光明、希望,从未觉得这么美好。
李无尘望着那洞口时,心里那个想法就已经落实。他不管木晖,直奔那洞而去。
没想到洞口里爬出来的那人,浑身是血,他的心好像被什么锋利的玩意猛地扎了一下。
木雨山倒在李无尘的怀里,血蹭上了那身雪白的道袍,仿若在一张白纸上,溅下滴滴朱砂,开成妖艳诡谲的红梅。
“阿山!阿山……”
李无尘的声音不稳了,他甚至说不出多的话,他能怎么问?眼前这个吊着一口气爬出来的血人已经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
他运起灵力立马注入他的身体。
木晖在身后拍了拍手:“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
木雨山的眼被李无尘占据了,根本听不到木晖的嘲讽,他满心满眼的看着他,活着的希望。
他轻轻的握住李无尘的手,就连这一个动作都做的很艰难,因为他的手已经伤痕累累,稍微动一动就破碎了。
木晖的身后井然有序的走出一队弟子,他们个个身强体壮装备上好机弩,这是木晖连夜从天虞调来的甲等弟子。
木晖道:“可惜了,儿子,爹爹可不忍心放你们走。”
李无尘低沉着脸,胸口因气愤猛烈的跳动着。
脖颈后的印记冒着红光,那头狮子像被牢笼锁着,此刻正在奋力撕咬,要冲出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