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听不出来那是托词,老夫人压根不想见他。
这段时间,他暗地里派人打探了许久,都没能打探出老夫人的私库到底被挪到了哪里。
只查出老夫人近几月从天师观的无为道长那儿频频买了不少东西
他本以为无为道长不对劲,但细查天师观又无异样。
母亲的手段当真了得,任他翻遍潞州城如何查,都查不出她私库的下落……
母亲的心肠也当真硬如铁石,事关他的前途,事关陆家的未来,居然也不愿出钱……
陆鹤荣回过身看着净心堂,眼中竟透出丝丝缕缕的透骨寒意。
……
夜间,净心堂。
“老夫人,来喝安神药了。”
陆老夫人由吴妈妈从床榻上搀扶起身,接过药碗,饮了一口就忍不住蹙起眉头。
“这药味道尝起来似乎更苦了些。”
吴妈妈诧异,“老奴都是按照方子抓药,亲自熬煮的,应当不会有差才对。”
陆老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兴许是我年龄大了,口舌也不灵敏了。”
吴妈妈是她最信重的人,她亲自办的事,她不会怀疑。
说完,捧着药碗一饮而尽,又将空药碗交给吴妈妈。
自己躺下,盖好被衾,准备入睡……
但到了半夜,陆老夫人病情又再次发作。
心脏绞痛,脸色发白,唇色发紫,看得着实吓人。
吴妈妈在女使的帮助下,七手八脚给陆老夫人喂下护心丸。
休息了片刻,陆老夫人脸色才稍稍好转,只是瞧着还是憔悴不堪。
吴妈妈便主动道:“老夫人您稍等,我这就去取仙丹过来。”
却被陆老夫人出声拦下,“不用了……近日里即便吃了仙丹仙茶,我这病也发作也越来越频繁。没用了……我这身子都这样了,估计什么都没用了……”
“老夫人您别说这样的话……”吴妈妈看着她的模样着实心疼。
“您是咱们陆家的主心骨,怎会没用呢?”
陆老夫人这回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床榻上,阖上双眸,却并没有入睡。
过了一会儿,吴妈妈和其他女使悄声离开了屋子。
陆老夫人才缓缓睁开眼皮,双眸无神地望着头顶的黑暗。
心里竟开始有些后悔。
后悔耗费那么多的钱去买仙丹仙茶,若是都留下来给陆鹤荣陆鹤轩买官,他们也都不用忧愁了……
眼下的情况也就不会发生了……
-
自从入冬以来,潞州城上空始终蒙着一层无形的阴翳。
全城百姓心上也始终蒙了层阴影,惴惴不安。
这日一早,平衡被打破。
凄厉至极的哭声从一间百姓民居中传出,左邻右舍好奇地过来打探。
才知道这家得了疫病的男人居然死了。
这疫病是会死人的……
这则消息迅速传遍了潞州城,每个得知消息的百姓心里瞬间被恐慌占据。
谁家没有得了疫病的亲人亲属?谁有保证自己不会得上疫病,成为下一个死者?
所有人都在慌乱之中时,有个精气神儿很足的壮汉站出来振臂高呼,“这场疫病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咱们怕是一个都逃不掉,咱们必须除了这场疫病的源头,才能保全所有人的安危!”
疫病的源头……
许多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出现了一个名字。
“地邪就在陆家表小姐身上,除了她身上的地邪,咱们才能安稳!”
壮汉再次呼吁,这次引起了许多高声附和。
“除地邪!”
“必须除了陆家表小姐身上的地邪、!”
与此同时,却有人提出疑问。
“除地邪?你知道如何除地邪?”
“那地邪这般厉害将疫病传得满城都是,你别吹牛了!”
壮汉分毫不慌,“地邪如何就除不得了?”
“所有邪祟都怕火,将陆家表小姐烧死,没了寄身之所,邪祟自然也能彻底除去。”
烧死陆家表小姐?
不少人一听,心觉不忍,退却下来。
但还有不少人为了除去地邪,仍旧大力支持,以那壮汉为首,一群人带上了火把和各种家伙什儿气势汹汹朝陆府赶去。
一路上还源源不断有人加入,队伍愈来愈庞大,越来越吓人。
但等快到陆府门口时,那壮汉趁人不注意脱离了队伍,鬼鬼祟祟来到旁边的窄小巷道里。
庞大的队伍继续朝陆府逼近。
民意已经被他煽动起来,若是不将陆家表小姐烧死不会罢休,此时有他没他都已经无所谓。
“事情干得不错。”
钱道人早就在巷道里等着他了,见他过来,一边翘着唇角夸赞,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壮汉一看银票的数额,顿时咧嘴眉开眼笑,拍拍自己的胸口。
“道长出手大方,下次若是还有这等好事,尽管找我。”
“行,下次还找你。”
懒懒依靠着石墙的钱道人,随口应付了两句,壮汉拿了钱很快离开,钱道长则探头出去,看着不远处人群已经抵达了陆府门口、
守门的小厮都躲到府门后,将大门紧紧关阖,艰难抵挡。
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有点洋洋自得地轻声喃喃自语。
“过不了多久就该我上场了……”
陆府的门厚重坚实无比,府内家丁都跑过来支援,和守门小厮死死抵御外头群情激奋的百姓。
一时居然僵持住了。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
-
净心堂内。
“老夫人,百姓都聚在了府门口,闹着要咱们交出表小姐,除了地邪。”
吴妈妈将外头的情况回禀给陆老夫人。
而陆老夫人端坐在黑檀木圈椅上,手指捻动佛珠,不做反应。
但吴妈妈知道她定然是听见了的。
只是……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陆老夫人今日的穿着,头戴牡丹缠枝纹墨色抹额,穿着黑色素锦银丝边对襟鹤氅,外罩同色比甲脚上是刺绣墨履。
从头到尾一身黑,只有发髻间簪了一对福寿纹白玉簪。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身丧服。
她虽然贴身伺候陆老夫人,但也不知老夫人今日为何一身不吉利的黑色装扮。
陆老夫人仿佛觉察到她的打量视线,慢慢睁开眼眸。
开口沉沉缓缓道:“这么多年的恩怨了,今日总算能做个彻底的了结。”
吴妈妈刚要开口问到底是什么意思,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熙攘脚步声。
紧接着陆鹤荣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母亲,外头怎么来了这么多的百姓?”
陆鹤荣进了门,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陆令娴。
陆老夫人对陆鹤荣的话充耳不闻,只对陆令娴伸出了手,“娴儿,来祖母怀里来。”
“祖母。”陆令娴投入了陆老夫人的怀抱。
陆老夫人又拍了拍陆令娴微微颤抖的细肩,“娴儿莫怕,没事的。”
府门口围聚的百姓愈来愈多,阵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吓人。
叫嚣声音都穿进了府内,听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