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猛地反应过来,他赶忙扯过块儿破布,狠狠地扎在伤口上头。虽然这应急处理着实是晚了些,但罗青抚了抚胸口,还是觉出两分细微的心安来。
接着他就伸出手去扯过那块血腥味浓重的布巾,捂着鼻子就冒着夜色冲了出去。外头天色异常阴沉,黑压压的沉沉压在他心上。
脚腕上的伤口开始肿胀起来,不过是短短的片刻功夫。罗青的右脚脚腕就肿胀到了馒头大小。
这么一来,他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几乎是一步一个踉跄,双脚踩进柔软的泥地里,步履越发地艰难缓慢。
随着时间推移,罗青觉着鼻子被什么干硬的东西摩擦,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手,才发觉鼻血已经止住了。可他却分毫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庆幸,比起方才的鼻血,明显是此时更加严重。
罗青已经开始觉得头脑一片昏沉,甚至于有些分不清面前的混沌,究竟是夜色,还是自己眼前在发黑。
罗青不由地喘了口气。胸膛起伏,呼吸也异常急促,听着像个老旧的破风箱在响,四处走风漏气。接着,他伸出手去,扶住了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树,缓缓地俯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稍粗些的枝丫。
罗青也顾不得手上沾染了泥土,他死死攥着那根树枝,树皮干裂嶙峋的纹路刻进掌心,磨得手掌一阵钝痛。罗青却没松手,他甩了甩脑袋,反而还觉得头脑清明两分,缓缓地松了口气。
越靠近抛尸的水渠,地上的泥土就越湿润些。
罗青拖着右腿走了许久,连那布鞋底都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这才终于是瞧见了自己上午时踩下的脚印。
可他却是愣在了原处一般,木着脸死死盯着地下的那印子。接着。罗青就僵硬着弯下了腰,颤抖着指尖去摸了摸地上的脚印。他嘴唇打着颤,却犹自不愿相信似得,比划着丈量。
“完了,完了……”罗青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住地低声嘟囔。他赶忙快走了两步,顾不得整条小腿都翻上了麻痹,还有脚腕那几乎浸入骨髓的钝痛。罗青撑着那根树枝,竭力迈开了最大的步子,在水渠跟前吞了口口水,面色苍白地缓缓低下了头去。
就只瞧见那不急小腿深的水渠里头空无一人。他们今早扔下的麻袋,连同里头昏厥着的江胥,都不翼而飞了。
他死定了。
……
还没等进门,陈玉就急切扯住了苏锦翠的衣裳,连声询问道。“大夫人,大夫人!您真的找到那个家丁了吗?是不是姑娘马上就能找回来了?”
苏锦翠瞧她一眼,分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我一直待在一起,找没找到那家丁,你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诈炸她罢了,还是要看她自己,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陈玉就抿了抿唇,目露疑惑,愣了愣低声询问道。“那您怎么说明日过后就能水落石出?到时候不就会发现了吗?”
苏锦翠叹了口气。“明日过后,确实是最后的期限了。毕竟明天三少爷秋试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让他想想法子。如果连三少爷也没办法……”
苏锦翠话音一顿,神情低落,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陈玉瞧见他这副面色,嘴唇都没了血色,哆哆嗦嗦的颤声道。“那是不是,姑娘就回不来了?”
苏锦翠抿了抿唇,温暖的手掌覆上陈玉的发顶,安抚的揉了揉。“放心吧,江胥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陈玉低下了头,面色苍白,缓缓地点了点脑袋,语气里头带着哭腔。“我答应过三少爷要照顾姑娘的……我食言了。”
……
罗青见到江胥的尸体失踪,也是急中生智,恍然之间突然想起江胥身边还有个得用的丫鬟。
“叫什么……什么,陈,陈玉!”罗青眼睛一亮,转身就跑。说着在跑,也不过是拖着僵硬的腿一步一步挪动罢了。
罗青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他赶忙走去大房门前,求那门口守着的丫鬟。“陈玉,陈玉姑娘在吗?您就帮我通报一声吧……可求求您了。”
这小丫鬟早就看到了罗青怪异的姿态,她心底都不由得有些慌乱,就往后退了两步,皱了皱眉,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找陈玉姑娘要做什么?!”
罗青欲哭无泪,深色急切的求道。“我也是府里的家丁,被江胥姑娘养的那蛇咬了!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您就通报一声吧,我在门口说,绝不把陈玉姑娘带走。”
听了这话,小丫鬟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还有两分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那你稍等片刻,我进去喊陈玉姑娘出来。”
陈玉此时,正满心忧愁。她坐在江胥房中,手里捧着江胥曾经绣过的缎面帕子,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上头针脚细密的绣花。那双原本水润漂亮的杏眼,这会儿都已经泛上了血丝。
小丫鬟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陈玉姑娘,您歇下了吗?有人找您。”
陈玉先是一怔,接着像被打破了什么桎梏一般,她猛地站起身来,几乎是冲去了门前,将那雕花木门一把拉开。“谁找我!是姑娘回来了吗?”
那小丫鬟都给吓了一跳,蹬蹬退了两步。听到这话,就抿了抿唇,低下了头。“不是江胥姑娘,是府里的家丁。说是被江胥姑娘养的蛇咬了,才来找您的。”
陈玉的面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垮了下来。她神情低落,垂着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找我有什么用呢,我又不会解毒……”
那小丫鬟也是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不然你还是去看上两眼吧,说不定还有救呢,就当是给江胥姑娘积德了。”
陈玉闻言就是一怔,这才点了点头,就回过身去,从那柜子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来。
那小丫鬟就目露疑惑,瞧着那布包询问道。“陈玉姑娘,这是什么?”陈玉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去,一个平平无奇的布包,上头打了个漂亮的结。
陈玉就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江胥姑娘曾经拿这个药方给三夫人解过毒。”这小丫鬟就是一愣,瞪大了眼睛。“那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这话一出,反倒是陈玉诧异地瞧了她一眼。“……这重要吗?姑娘她放什么东西,从来不会避着我的。”
那小丫鬟眼中就浮现一抹艳羡之色,抿着唇笑了笑。“那你们感情真的很好,江胥姑娘也很信任你。”
就这交谈的功夫,陈玉已经跟着小丫鬟走到了门口。
罗青瞧见陈玉的身影,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赶忙踉跄着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握陈玉的双手。陈玉神色一慌,赶忙将药包藏在身后,目露戒备。那小丫鬟也挡在前头,冷声呵斥。“你做什么?你这样我可要叫人了!”
罗青就赶忙收回了手,急切的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有些太激动了……多谢姑娘您的救命之恩呐!”说着,这罗青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陈玉哪里见过这阵仗,她苍白着一张小脸躲在小丫头背后,迟疑着出声道。“……我没有教过你啊,你谢什么救命之恩。”
罗青叹了口气,神情悲凉,语气之中尽是绝望。“如今能救我的。可只有陈玉姑娘您了。您既然乐意来,我当然要谢您的救命之恩。”
说着,罗青神情悲苦,他伸出手去扯起了裤脚,低声诉苦道。“您瞧瞧,您瞧瞧这腿!”陈玉和小丫鬟低头一瞧,都是被吓了一跳。只见罗青那小腿几乎整个肿胀起来,比左腿要膨胀出一倍还多,活像是一大坨的肉被生生塞进了裤子里头。
罗青把这裤脚一拽,哪怕是借着灯笼昏暗的光线两人都能瞧见。那腿上的皮肤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青黑。他伸手一按,那皮肉竟是软的,还会跟着手指的力道回弹,活像是底下都注满了水一般。
罗青就长长地叹出口气。“我这腿是被那条小金蛇咬的。我也不知道这畜生是怎么想的,我好好的走路又没碍着他的事儿,莫名其妙就从了草丛子里头蹿出来给我一口。”
罗青面色染上两分灰败,他闭了闭眼,索性往地上一坐,这才觉得那条饱受折磨的腿轻松了些。“您也看到了。这都要再不解毒,估计我就得交代在这儿了。我也知道江胥姑娘没回来,就是想来碰碰运气……”
说着,罗青故作轻松,还咧出个笑来,温声道。“如果实在治不了,您也别自责。这都是人的命不是?”
这话一出,陈玉不由得垂下眼来。她就是陈玉耳根子软,压根听不起人求她。
陈玉就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小金被三夫人摔过,正是戒备的时候,我先代姑娘向你道歉了。”
说着,陈玉就抿了抿唇,福了福身。接着,她从身后拿出了那布包,迟疑着递了出去。“这应当就是小金的解药了,内服和外敷都要用的。”
罗青目露希冀,他撑起身体,从陈玉手中接过了那包解药,长长的呼出口气。“多谢陈玉姑娘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