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却是对江胥的低落有些莫名,他稍作迟疑,试探着夸赞道:“不过这也说明了胥儿你经商极有天赋,初出茅庐就能把这外头行走多年的商人震住,若是你积累经验,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吴易奚这话夸的是出自肺腑情真意切,可偏偏江胥却并未露出应有的欢悦神色来,她抿了抿唇,稍稍迟疑才开口道:“可这并不是我的实力,他被我震住,归根结底怕的是吴家的权势,若是我没有身在吴家……”
“说什么呢?”江胥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吴易奚正色打断了。这男人目露无奈之色,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知你为何要妄自菲薄,但是胥儿,你只瞧见了吴家的权势,却没瞧见自己为吴家做了多少。”
这男人眼底带笑,神情里头尽是感慨,他放低了声音,似是回忆一般:“你帮着我站起了身,帮着佃庄活了民,你还给吴家的生意指出了新额门路,胥儿。”吴易奚的话音里头带上了感慨,这男人低下眼来,与江胥额头相贴:
“你若是离了吴家,你还是江胥。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就算没有吴家,也还有李家,张家,叶家。吴家若是离了你江胥,也还是吴家。不过就是一切按部就班,守着那点蝇头小利过活。”
说着,吴易奚就忍不住揉了揉江胥柔软的长发,眼底尽是温和的笑意:“我们对对方而言都不是不可或缺的,可只有我们聚在一起,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吴家。”
江胥抿了抿唇,只觉得眼眶和鼻尖偶发了酸,她倒是从未曾想过吴易奚竟也能说出这般哲理又极富温情的话来,一时就勾得心底不住震颤。吴易奚向来和缓,自然不会跟些毛头小子似得嘲笑江胥通红的眼眶。
这男人将自个儿仅剩的细心和关切都投注在江胥身上,就抬起手来,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拭去了江胥眼角的泪珠。接着,吴易奚便笑着道:“如今胥儿可信自个儿的天赋了?”若是被人这么捧在手心里头哄还闹脾气,就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江胥闻言狠狠点了点头,只想尽快将自个儿从这令人羞窘的情况里头解救出来。可偏偏这男人就捧着江胥的面颊不放,指腹贴着娇嫩的脸蛋轻轻摩挲,吴易奚也是极尽温柔之能事,压低了声询问道:“那我的胥儿下一步想做什么?我记得在铺子里头的时候,你说过该进行宣传的话?”
江胥稍稍抽噎一声,这才缓下声线,温声应道:“确是如此,我已经想好了法子。就是先以铺子的名义推出一款美容养颜的药膳汤,然后送给县令夫人和吴琴音,让她们帮忙造势。”
许是这会儿的姿态太过亲昵,江胥实在是不敢和那男人对上视线,就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解释道:“吴琴音和县令夫人在这城镇的上流圈子里一定说得上话,而且县令如今有求于您,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不过随手而为的宣传。”
江胥分析的一本正经,道理也确实是完完整整脉络清晰的摊开在了面前。可吴易奚就偏偏只哼笑一声,分外满意似得道:“胥儿知道该借我的手了,我很开心。”
这话一出,江胥的脸彻底红成了猴屁股。她猛地将吴易奚推去一边,脑袋狠狠扎进了自个儿的臂弯里头,受了惊额鸵鸟一般,再不愿意抬起来了。
……
再被吴易奚撩拨的如何羞涩,这日子还是要过。县令夫人这事办的确实妥帖,也能知晓她在其中定是出了大力,半点没有偷工减料的。前后不过两三日功夫,几乎整个城镇上流的贵族小姐和夫人们,都知道那街市上要开一家药妆店。
陈玉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哪怕是那堆积成山的账本也没能拦住这小丫头的八卦之魂。等江胥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这才反应过来陈玉竟是趁着无人看管已经跑出吴府四处溜过一圈了。
江胥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小丫头,不过她自个儿也知道做错了事,偷偷摸摸的推开门扉,稍一探头正跟坐在桌案之前的江胥对上视线。这下可好,也不必再装了,陈玉大大方方的开了门,不过那动作却是十足的忸怩。
这小丫头低着脑袋,一步一缓的挪进了屋里。眼看着江胥沉着面色,陈玉就咕咚吞了一口口水,接着也不等江胥出言询问,这小丫头就先行抢白道:“您先等等!我是出去打探消息的!您先把纤细听完再罚也不迟!”
这话也确实是个道理,江胥话都没说,只稍稍挑起眉来,示意陈玉快讲。这小丫头冲江胥露出个讨好的笑来,这才低声道:“我今日出去啊,那街市上穿金戴银的小姐们可都在讨论我们的药妆铺子呢!”
陈玉到底知道江胥那最硬心软的性子,半点不惧她阴沉的面色,就死皮赖脸凑到跟前,亲昵的道:“她们还说啊,那药妆铺子如今只出了一种汤药,全城里头还只有县令家里头才有,可金贵着呢!”
说着,陈玉就砸吧砸吧嘴,迟疑着道:“后头她们就说什么,这汤药喝了能返老还童容颜永驻,喝上一口就容光焕发年轻十岁啊什么的……”
眼看着陈玉那双圆溜溜的猫眼越来越亮,江胥蓦然提起了警惕之心,在她出言询问什么不带脑子的问题之前抢先答道:“假的,没那么神,要是真有那水平我就飞升了。”
陈玉一句话正给江胥堵在肚子里头,噎得她不上不下。这小丫头愤愤不欧明地呼出口气,语气都不如方才活泛了:“反正就是如此,她们两人这势造的倒是大,不过听着也太假了些吧。若是日后圆不回来……”
还不等陈玉将她的担忧完全诉之以口,江胥便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不会圆不回来的。”这话一出,陈玉就蓦然瞪大了眼睛,神情里头尽是上当受骗一般的懊恼:“您方才还说那容颜永驻是假的呢!”
无论打断的多早都逃不过智障问题,江胥长叹口气,还是出言解释道:“那自然是假的,你都能瞧出假来,其他人就是傻子不成?大家对那药汤心知肚明,这么以讹传讹,多半是因为有趣罢了。”
陈玉就撇了撇嘴,露出那种似是幻想破碎一般的神情来。江胥此时哪里顾得上和这小丫头耍宝?她只笑着看向陈玉,温声道:“既然造势成功,那我们就要准备进行下一步了。”
陈玉一听就又来了兴趣,她往那桌案上头一趴,凑到江胥跟前来,语气欢悦的询问道:“下一步是什么啊?”这也没什么可瞒着的,江胥便笑了笑,低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这些个小姐夫人们都已经听过了我的名字,那我们就要去当面见见她们,让她们明白,我们这药妆铺子可是有真本事的。”
这短短的一段话语听来就蕴藏着血雨腥风,陈玉眼睛刷的一亮,就扯着江胥的衣袖恳求道:“姑娘您带上我吧!我也想去瞧瞧那上流小姐们的聚会!”江胥闻言就冲她露出个极尽温柔的笑容来,可陈玉却直觉的不好,甚至脊椎都泛起一阵冷意。
许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作祟,陈玉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揪着江胥衣角的手,干笑了两声迟疑着道:“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我一个当丫鬟的过去也不合适……”还不等这话说完,江胥唇角的笑意就越发温柔了起来。
明明那语气可以说是春风抚柳,真的称得上是漾着春水一般,就是那话里的意思惹得陈玉是一阵欲哭无泪,江胥歪着脑袋,一边顺着陈玉细软的发丝,一边就笑着道:“你确实是不合适去的,不过不是因为你是个下人。”
江胥说着,就转而去将那厚厚一摞的账本推了过来,笑着道:“而是因为你还有课业没能做完呢。”陈玉吞了口口水,江胥下手半点没有记挂往日轻易的意思,斩钉截铁的道:“你这几日受的罚也是这账本,我去聚会的这一日,把这基本账都算明白了。”
“可别想着偷跑。”眼看着那小丫头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一转,江胥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胥笑着歪了歪头,分外愉悦似得道:“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一页账本一页宣纸,你可一张都别想躲过去。”
说着,江胥将底下那抽屉打开,就漏出不知何时的另一摞老旧账本来。江胥笑得仍旧温柔,可在陈玉眼里,却无异于是催命的阎罗。就听得江胥温声道:“记得要算完了。若是这一日没算完那些个账本啊……”
江胥拍了拍柜子底下的老旧账簿,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来:“翻倍。”
陈玉先是一噎,接着就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来。这小丫头往桌上一趴,哭天抢地的道:“这是天要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