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没再回头,那骏马扬起马蹄,激起一地的尘土。直到吴易奚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江胥才缓缓呼出口气,嗓音还有些低哑。“陈玉,吴诚,那我们就回去吧。”
陈玉点了点头,小跑两步上来,瞧着江胥泛红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担忧。“姑娘……您还难过吗?”
江胥摇了摇头,神色倒还算得上平静。“不难过了。少爷不过是去秋试,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陈玉就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可您这瞧着就快哭了呀……”
怎么尽拆台!
江胥哼上一声,就想回头去敲这小姑娘的脑壳。可这才一转头,江胥余光之中就瞧见刘虹勾起个阴狠的冷笑,四周就由丫鬟和家丁围拢过来。
江胥心下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着陈玉手腕抬脚就跑。可那层层叠叠的裙装绊住了脚,一个踉跄的功夫,丫鬟已经扯住了江胥的手,生生将陈玉拽去了一边。
陈玉这才反应过来,面色煞白,满眼的慌乱。她神色一狠,猛一用力,竟反把握着她手腕的丫鬟扯来了面前,低头狠狠咬上那丫鬟手腕。
“啊——!!”这丫鬟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惨叫,手上力道就是一松。陈玉趁着机会仓皇地往江胥跟前跑去,却被后头的家丁攥住了肩头狠狠压在地上,膝盖磕上青石地面,“咚”的一声闷响。
江胥目眦欲裂,可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半点挣扎不得。刘虹瞧完了这一幕,就低声冷笑着上前,手里的团扇挑起江胥的下巴。“诶呀,可真是感天动地呢。瞧瞧少爷那么担心你,还要专门指派人来保护……”
说着,刘虹那骄傲的神色里头就染上了不甘和愤懑,狠狠咬了咬牙。“你算个什么东西!就靠着这张脸,也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那染着丹蔻的指甲狠狠划过江胥脸颊,江胥只觉得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就又什么温热的触感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江胥蓦然瞪大了眼睛,正对上刘虹那癫狂愤怒交织的眼神,心下蓦然一阵冰凉,一时连呼吸都有些发颤。
刘虹想杀了她。
好在这时不远处开始嘈杂起来,吴诚的呵斥声沉沉传来。“你们给我滚开!”
江胥赶忙转过头去,正看到吴诚低头就往里冲,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家丁拦在半路,狠狠推了出去。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狠狠跌在地上,却是一骨碌又爬了起来,半点顾不得自己整洁的长衫滚了灰,只一次次地往里冲撞,想要越过这包围的人墙。
江胥眼底微湿,却听到身边的刘虹发出一声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江胥姑娘,你可真是祸国殃民啊。上到我们一心向学的三少爷,下到他这书呆子书童,竟没一个能逃过你这贱人。”
眼看着吴诚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逐渐有其他的下人向着这边聚拢过来,指指点点。刘虹冷哼一声,只得先站起身来。“把这两个给我带到院里去,我倒要看看,难不成这小小的一个书童,还敢追进我的院子里来!”
这话说完,刘虹转身就走。吴诚被家丁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胥和陈玉被家丁拖拽着,脚步踉跄。吴诚狠狠咬了咬牙,却见江胥像是瞧着什么一般,自始至终都向一侧偏着头。
吴诚顺着她视线望去,就是一怔。
江胥被一路拖拉着拽进刘虹院里,进门时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那家丁毫不怜香惜玉,生拉硬拽地又把江胥扯了起来。江胥脸上那点血迹已经干涸,殷红的血色给那张娇嫩的小脸添上一抹艳色。
这家丁眼神就是一阵发直,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把那贱人带过来!”
刘虹这话音落了,那家丁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打了个哆嗦,赶忙扯着江胥站到了最前头去。刘虹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竟然还笑出了声,故作可惜。“诶呀,你看我这家丁,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将死之人呢?”
江胥闻言心脏蓦然紧缩,虽然她早有预料,却也没得想到刘虹竟然真能残忍和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那点慌乱就从她眼底泄露出来,不住侵蚀着江胥已经摇摇欲坠的理智。她试探着开了口,嗓音低哑。“你怎么敢杀我……?”
刘虹闻言就是一声分外不屑的冷笑。“我怎么不敢?你不就仗着吴易奚那书呆子宠爱,才敢在院里那么肆无忌惮?不巧啊,你的救世主这会儿可不在呢。”
江胥呼出口气,只觉得心口滞闷,眼前一阵发黑。可她还咬着口气,偏偏不愿在刘虹面前低头。“还有大公子,老夫人。这院里也不是能任由你刘虹肆意妄为的。”
刘虹闻言嘴角笑容一僵,但不过一瞬的功夫,那傲慢和快意就又回到了刘虹脸上。“你倒是想的明白啊。可这会儿又没人去给他们通风报信,等他们得了消息,看到的就只会是你的尸体了。”
说着,刘虹神情带上了两分残忍和阴暗,她低哑着嗓子冷笑道。“你不过一个通房丫头,而我是三房的夫人。等你没了命,孰轻孰重,吴家可还是分得清的。”
江胥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辩驳,刘虹已经扬起了手掌,“啪”的一声脆响,江胥偏过脸去,面颊上留下的通红的印子,正落在那道伤口上头,疼的江胥眼眶霎时通红,狠狠闭了闭眼。
刘虹就是一声低笑。“你说你啊,仗着受宠,欺辱了我多少次?等没了靠山,还不是要跪在这儿求饶?”
江胥便睁了眼,一双秋水似得眼眸此刻淬了寒冰一般,看上去就是冰冷刺骨的寒气。江胥缓缓挑起了唇角,神色坚定。“我不会求饶。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向你求饶。”
刘虹面色铁青,胸口不住起伏,咬着牙又扬起了手。这一下十足地凶狠,巴掌还带着风声向江胥砸了下来。
“姑娘——!”
陈玉几乎霎时就落下泪来,可预想中的巴掌声却并没有响起。江胥眼疾手快,把刘虹的手拦在了半空。她死死攥着刘虹的腕子,用力到手臂都在不住的打颤。
刘虹像是被一脚踩住了尾巴的猫,气的七窍生烟,声嘶力竭地吼道。“小贱人!你个小贱人,我今日就要你死在我脚下!”
这话一出,紧接着的竟然是刘虹的惨叫。只见一抹灿烂的金色从江胥衣袖中窜出,狠狠咬上刘虹裸露的手腕。
“小金!”
江胥看清这一幕也是不由惊呼出声,伸手就要去接那小蛇。可刘虹也是恶向胆边生,手下一狠就将小蛇生生扯了下来,狠力甩在地上。明明腕子还滴着血,却先抬起了脚,就要冲着那小蛇踩下去。
江胥想也不想,猛然扑倒,将那条小蛇护在自己身下。刘虹毫不留情的一脚踏在江胥背上,江胥身子一颤趴伏在地,手肘重重磕上地面。可小金蛇却是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地窜走了。
江胥看着那小家伙钻进了墙角的杂草,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刘虹却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她捂着手腕巨大的豁口,恶狠狠地道。“给我打!给我打死这两个贱人!!”
梅儿赶紧上前,先拿出干净的丝绢来,帮刘虹包裹住了手腕的伤口,接着就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胥,神情一片冷然。“为夫人解毒,说不定夫人还能大发善心,放你一条生路。”
江胥抬了抬眼,瞧着刘虹手腕处渗出的血,几乎片刻功夫就浸透了那条手帕,而那血迹的颜色,却是异常阴沉的暗红,透出不详的死气来。江胥就一声冷笑,面上竟然隐隐含着快意。“夫人放心就是了,我是不会给你解毒的。你们只管打。”
说着,江胥不由低下头去咳嗽了两声。“反正我死了,三夫人也得跟着给我陪葬!小金的毒,这世间可无人能解!”
这话一出,刘虹勃然色变。她上前两步,狠狠一脚踹在江胥胸口。江胥只觉得胸口一阵滞闷,接着就被那力道掀翻过去,捂着闷痛的胸口狠狠咳嗽了两声。
紧接着,江胥就再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家丁们已经围拢上来,不断的拳脚就落在江胥身上,发出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江胥狠狠皱了皱眉,咬着牙生生地把痛呼咽回肚子里。
接着,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护在脑后,竭力保护着头部和脆弱的腹部,任由交加的拳脚落在脊背臀腿,泪水无声地滑下面颊,间或才因抽噎稍稍颤抖一下。
此时的江胥,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保持清醒。她咬紧了牙关,心中那希望的火苗虽然微小,但始终颤动着未曾熄灭。
江胥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虚空处的一点,在心中暗暗祈祷。
吴诚,你可千万,千万要看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