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就不由得侧过视线，耳根添了绯红。她无声地轻咳一声，稍稍压了压面上的热度，就听得吴易奚毫无所觉地接着道。“我当时也就任由你将那些法子交给了大哥……”
吴易奚自己都是一顿，又是愧疚又是后悔地叹息道。“若是这法子自己留着，你如今不就……”
这话还未说完，江胥就笑着打断了他。那纤细的手指覆上吴易奚骨节分明的手背，安抚似得拍了拍。接着就是那如水一般温和清越的声音响在吴易奚耳畔。“少爷不必自责。这办法也不是大少爷独家的，他用得，我自然也用得。”
江胥眼底含笑，星子似得双眸凝视着吴易奚，接着道。“这法子就当是送给吴家，怎么也是交到您手里了不是？”
吴易奚哪里能觉不出江胥的宽慰之意？他勾起唇角来，笑着点了点头。这男人对江胥确是宠爱，说句千依百顺也不为过。既然定了这事，吴易奚就沉吟片刻，笑着提议道。“既然是胥儿你要行商，不妨就用原先江小姐的陪嫁去吧。”
这话一出，虽说也算得上情理之中，可还是让江胥忍不得惊诧了一瞬。她瞪大了眼睛，迟疑着开口询问道。“这，我用小姐的陪嫁行商，怕是不大合适吧？”
吴易奚却是露出了莫名的神色来，这男人缓缓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如何会不合适？你也是江家出来的人，更何况江小姐在世之时与你也甚是亲近，那点陪嫁你自然是用得的。”
这话倒是有理，江胥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么个提议。可话音落了半晌，江胥一双秀眉一蹙，就不由得疑惑道。“可我从未在少爷这儿瞧见过什么陪嫁啊？”
这话一出，吴易奚先是一僵，接着就饿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些个陪嫁都在刘虹手里头收着。”这么一来气氛可就有些僵硬了。江胥歪了歪脑袋瞧着吴易奚，还不等她开口，这男人就自己败下了阵来。
他先是轻咳一声，接着就叹了口气，温声解释道。“规矩就是如此……这陪嫁来的银钱店铺，到底不算是吴家的东西。”说着，吴易奚瞧着那逐渐暗下的天色，神情也有两分黯然。“江小姐去了，若是留有什么子嗣，这些个陪嫁就给那孩子。”
江胥闻言就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询问，就见吴易奚摆了摆手，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接着解释道。“可江小姐身后无子，按理说这陪嫁是该收回江家的。”
这道理江胥也懂，但吴易奚显然还有话说，江胥就并未开口打断，只凝了神静静听着。吴易奚语气又轻又缓，就如同那外头落日的余晖一般，温柔却不尖锐，和和缓缓地渗进心底里头去。
“刘虹是江小姐的陪嫁，算半个江家人。她又被抬做了填房，我当时不大在意这些，也没去争抢阻拦。这银子落进她手里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儿，凭江胥的聪明，也就捋清了这道理。她抿了抿唇，虽是询问，可语气却没半分疑问的意思。“那按少爷的意思是，我也是江家陪嫁，按理我做了通房丫头，也是有权利去取用小姐的陪嫁的。”
吴易奚就点了点头，眼底带着赞赏。“胥儿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江胥就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她点了点那身侧的扶手，笑得像狐狸一般促狭。“也就是说，我这儿会儿就能扯着您的虎皮，去要求刘虹交出小姐的陪嫁了！”
吴易奚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就目露无奈之色，缓缓摇了摇头，叹息道。“哪里能算作虎皮？不过是给胥儿个机会罢了。”
……
得了吴易奚这话，江胥也就理直气壮找去了刘虹院里。那些个丫鬟自然不会对她多有欢迎，远远瞧见江胥婷婷袅袅迈着步子来了，面色就都有些不大好看。
守在门口那丫鬟着一件暗黄罗裙，瞧着就朴朴素素，灰突突的模样是半点都不讨人喜欢。偏偏这女子自个儿傲慢的很，江胥顿住步子，她竟是连礼都未行，高傲地一扬下巴，嫌恶道。“这不是江胥姑娘吗？来我们这地方是有何贵干呐？”
刘虹这院子本就没给江胥留下什么好映像，如今再碰到这么个丫头，那点压抑着的脾气就顷刻之间尽数暴露了出来。到底已经撕破了脸皮，江胥便也不去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她双臂一抱，那烟粉色的罗裙窄袖收在小臂，就露出一截肤白胜雪的腕子来。
那丫鬟都看直了眼，神情之中尽是嫉妒。江胥偏还火上浇油，分外不屑地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与你这么个看门的丫鬟无甚关系吧？”
说着，江胥还低下头去，刻意将这丫鬟从头到脚打量一遭，这才摇了摇头，冷声说道。“虽说你是三夫人的丫鬟，可就这不得宠的模样，你猜我若是就在这门口对你略施惩戒，你那三夫人会不会来管？”
这话一出，那丫鬟面色就是一僵。都犯不着去想，这丫鬟脸色苍白，狠狠地瞪了江胥一眼，接着就转过身去，声音里头尽是不满。“在外头等着，我去给你通报！”
话倒是说的挺横，可偏偏那脚底下的步子透着股说不出的慌乱。裙摆在绣花布鞋上头翻飞，几次都险些将那过长的布料踩到脚底下去。
江胥站的笔直，等那仓皇的背影走出视线，这才垂下手臂来，发出声不屑的嗤笑。
通报哪里犯得着门口一个看门的丫鬟去做？还不等她叩响刘虹那两扇的雕花木门，那门扇已经在她面前开了个小缝。梅儿也不露头，就堵在那门前，将丫鬟窥视的视线尽数堵在外头。
那丫鬟也是难得进一趟刘虹的主院，按捺不住心下好奇，踮起脚来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却不料梅儿眉头一皱，那双锐利的眉眼还真有几分刘虹的气势。
她稍稍轻咳一声，引得那丫鬟抬眼去瞧。外头天色渐沉，刘虹屋里倒是点了火烛，正衬得梅儿那面色阴沉可怖。更别提那两扇木门拢着，影影栋栋的瞧不清面色。
那丫鬟忍不住打了个抖，只觉得一股子冷意从脚底窜上的脑袋，顷刻之间面色一片苍白，神色慌乱的垂下了脑袋。
梅儿这才冷笑一声，出言提点道。“身为三夫人身边的丫鬟，你可得记得，有些东西能看，有些东西不能看。”这话说是提点，可梅儿那语气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似是寒冬腊月里头的冰刺，扎得人生冷的疼。
那冷意和痛楚都透进骨髓里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小丫鬟哆嗦着嘴唇垂下脑袋，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句。“是，是……谢梅儿姑娘提点。”
这话音落了，梅儿面色才和缓两分。那股子彻骨的寒意淡了不少。虽是视线仍旧冷漠的厉害，但那丫头好歹是能站着听梅儿说话了。
只见这大丫鬟扣了扣门扉，思量片刻才冷着声问道。“外头来的是江胥吧？”那丫鬟赶忙点了点头，还不等她出言应答，梅儿就赶着话问道。“她可有说过来做什么？”
这话一出，那丫鬟先是一愣，接着连裸露出的后颈都渗出了冷汗。似是被方才梅儿那一出吓的够呛，这丫鬟支支吾吾，半天才答出一句。“没，没说……”
梅儿就是一声冷哼，颇有些嫌恶地道。“她不说你就不会问不成？要你有什么用？”不过到底是还有些用处，梅儿纵使是心中不满，也没过多责骂。那丫鬟低着脑袋，更是连句争辩解释的话都不敢说。
梅儿瞧见那副颤颤巍巍胆小如鼠的模样，眼底厌恶之色愈深，却也还是压着脾气，冷声道。“行了，夫人说了，不论她是来做什么的，都先晾着再说。”
“你就回去。”说着，梅儿皱起一双柳眉，冲那大院之外扬了扬下巴。“就告诉那贱人，我们夫人正在沐浴，让她等着就是了。”
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江胥还是梅儿与三夫人，偏偏没一个是这丫鬟惹得起的。梅儿这话音一落，这小丫鬟就不由得心生绝望，方才的那点倨傲是半分也寻不出了。
她福了福身，腿还不住地打着抖，就这么一步一个踉跄地挪出了院子。江胥在外头等了半天，倒也不见半点不耐之色。见这丫鬟出了门，便端着架子慢慢悠悠地上前两步，开口询问道。“可是通报过了？怎的不见丫鬟出来引路？”
那丫鬟面色苍白，却还是极力端着自个儿那点气势，僵硬地扯起唇角来低哼一声道。“你可别想了，我们夫人正在沐浴，可没空接待你这么个通房丫头。”
这话听着倒是刺人，可偏偏那丫鬟低着脑袋，面色躲闪，气势就大打折扣。江胥挑起了眉梢，拖长语调，讥讽似得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