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难得任性妄为一回,吴易奚也只得无奈又宠溺的笑笑,就摇了摇头不再辩驳,任由江胥去了。
这两人想清了去处,步子也缓了下来。毕竟杏儿就在那院里待着,总不会跑了不是?吴易奚和江胥就慢悠悠地从那刘虹的院里踱了出来,相携着往那偏僻的小院走去。
这正是天气晴好的时候,外头也是草木葱茏,鸟鸣阵阵。那数十年的巨木就栽在路旁,杨树柳条把青石地拢在阴影里头,便平白添了两分清爽。江胥也觉着意趣颇深,闲不住那双清亮的眸子,不住的四处打量。
吴易奚就随在后头,将江胥那灵动的身形尽数纳入眼中,视线虽是紧随着江胥,却分毫都不显炙热,倒像是吴易奚这人的性子一般不急不缓,等你那日回过头去,才能瞧见这男人在始终都站在身后。
江胥稍稍侧眼,正跟吴易奚对上视线。那眼神实在是过于和缓了些,似是一汪平静的深谭,清澈见底不说,还有片片桃花飘落。可这潭水不泛涟漪,一面明镜似得,其中尽是江胥一人的身形。
这给了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是以江胥面色稍稍一红,连步子都不由得放缓了些。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去,伸出指尖牵着吴易奚的袖角,再迈步时道有了两分大家闺秀般的端庄沉静。
吴易奚看的好笑,带着薄茧的指腹捏着江胥面颊,力道极轻的扯了扯。不过还不等两人走到杏儿那院子跟前,陈玉就先从后头赶了上来。这小丫头扯住了江胥的衣摆,按着胸口不住地喘息。
江胥都不由得有些愣神,迟疑着开口询问道。“这……你怎么来了?”陈玉喘息急促,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张了张口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腾出手摆了摆。
江胥到也不急,就揽着陈玉那纤细的肩膀,温温柔柔地帮她拍了拍脊背顺气。吴易奚和江胥都顿住了脚步等她,可偏偏陈玉切实莫名其妙急切的厉害。这小丫头都等不到那口气喘匀,就急匆匆断断续续地开了口。“姑娘,我听,听下边说您往这儿来了,是要去找杏儿?”
“是啊,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江胥也难得叫陈玉这般急躁,神情里头不由得带了两分担忧。却没料到这小丫头得了肯定的回复,竟目露警惕之色,悄悄摸摸地转头去瞧了吴易奚一眼。
陈玉觉得自己不动声色,可江胥站在她身侧,早就将那视线尽数收入眼底。陈玉那性子本就不是瞒得住事儿的,江胥瞧着一时又是疑惑又是好笑,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见陈玉故作淡然,迟疑着开了口。
“嗯……倒也没什么事。”陈玉稍稍一顿,纤细的指尖绕上了肩头垂落的发丝,眼神也有些躲闪。“就是,就是少爷事忙,杏儿这头我陪小姐去就是了。”
虽是不大明白陈玉的初衷,可这话确实是说到了吴易奚和江胥心坎里头去。江胥抿了抿唇,稍稍抬眼去瞧。透过树林阴翳散落的光斑,也能看着外头那灿烂的日光。等江胥垂下眼来,正跟吴易奚对上视线。
那男人眼底的迟疑江胥哪里能瞧不出来?江胥也不是那种离不得人的小姑娘,就勾起唇来,冲吴易奚露出个清浅又温和的笑来。“这个时候若是不出意外,少爷可是该作文了?”
被人仔细记挂的感觉自然是好的,吴易奚那双薄唇也不由得牵了起来,似是有些羞窘,这男人稍稍移开视线,就低声道。“今日这便是意外了。”
这话一出,江胥就掩着唇角笑出了声,她稍稍摆了摆手,笑着道。“多谢少爷迁就。”接着,她就将视线转向了陈玉,温声道。“有了陈玉陪我,少爷也不必太过担心。您还是以学业为重的好。”
这劝告句句出自真心,没有半分客气的味道。吴易奚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到底知己难得,他稍稍躬身,竟是冲着江胥行了个礼,接着就笑道。“按理说我该推拒两句,可胥儿相劝,不敢不从。”
这话似是玩笑,可偏偏吴易奚语气神情都诚恳的很。江胥耳廓微红,就见吴易奚稍稍颔首,温声道。“杏儿一人应该奈何不得你们,有陈玉在边上,我也能安心两分。”说着,吴易奚上下打量了江胥一番,这才叹出口气来。“多加小心,打听完了可要尽快回来。”
不过是院子里头打听点事,可吴易奚这般庄重的态度还真像是江胥要出什么远门,搞不好就是一别两宽似得。江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就刻意豁达地一摆手,笑着道。“知道了,我不还得回院里吃饭呢?”
这话音落了,吴易奚也是没忍住露出笑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胥儿说的有理,倒是我思虑太重了。”这话说完,吴易奚便也放宽了心绪,转身便顺着小道往那书房的方向去了。
林子里头斑驳的树影洒在肩头,衬得吴易奚仿佛行走在那山水画里,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江胥就那么瞧着,半天都没转开视线。直到吴易奚的背影消失在那树木掩映之间了,她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瞧着陈玉,挑起一双柳眉来笑着问道。“说吧,到底为什么跑过来?”
陈玉还不想承认,扭扭捏捏牵着自个儿发尾,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没什么的嘛!就是想来陪您。”
江胥哪里会被这小丫头蒙骗过去?她稍稍仰起头来,慢慢悠悠地道。“我可没说要去哪儿,不过是往这头走,你就急急忙忙的冲上来。”说完,江胥稍作沉吟,又接着道。“再说了,你方才看少爷的眼神,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啊。”
陈玉这也明白瞒不住了,小丫头愤愤跺了跺脚,哼出一声道。“我这不是担心少爷去见杏儿吗!毕竟,毕竟……”说着,陈玉瞧了江胥一眼,那神情十足的恨铁不成钢。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里来的力气操那么多心,偏偏就跟瞧着自个儿不长心的闺女似得,又是无奈又是不满。
“也就您心大了!这事不得防着些吗!”陈玉倒是一片好意,可江胥听了这话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她伸出手去,莹润如玉的食指一弯,就在陈玉鼻梁上刮了一下。“想什么呢,连你少爷也信不过了?”
说着,江胥扬了扬下巴,冲着吴易奚离开的方向笑着道。“前些日子不过是做戏,我还当你知晓了呢。”
这话音没落,陈玉抬起手来搓了搓自个儿的鼻梁,不满地扁了扁嘴嘟囔道。“知道是知道,可男人哪里有靠得住的,您这样实在是……”陈玉嘟嘟囔囔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只能不情不愿地抬眼瞧了江胥一眼。
江胥就瞧见那眼底尽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爱护,虽然从个小丫头眼里瞧见这种心绪让两世成人的江胥颇有些哭笑不得,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种单纯的善意实在是没法拒绝。
是以江胥只得笑着伸手,纤细的五指覆上陈玉发顶,安抚地揉了揉。她低垂下眼,神情温和。“好了,我听你的,瞧着少爷身边的女人,行不行?”
江胥这话可是充斥着对小孩儿的诱哄,陈玉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这小丫头低哼一声,虽是没明着搭江胥的茬,却转过身去冲着杏儿那院子便迈开了脚步,还不情不愿似得开口唤道。“您快来啦!再晚可就赶不上吃饭了!”
到底小姑娘家面皮薄,江胥也没赶着去揭穿,自然也不会刻意去跟陈玉讨论到底是对耽误了事的问题。就笑着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跟在后头,温声打趣道。“你倒是这时候催我了,过去要做些什么,你可知道?”
陈玉闻言就是一噎,江胥瞧着那小丫头身形一顿。正笑着等她反应,却不料陈玉竟是理直气壮还颇为骄傲似得开了口。“就我这脑子,知道了也不顶用。反正您在呢,我只管跟着撑场面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倒是江胥怔在原处了。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漾开温润的波纹,江胥稍稍垂下眼睫,神情之间尽是温和。在这无枝可依的陌生朝代,到底还是有人对她交付了真心,也有人向她赋予了信任。
江胥只觉得心底一片熨帖的暖意,她稍稍抬起手来,飘落的绿叶摇曳着落入她掌心,似是托住了整个生命的重量。江胥却没觉得压抑沉重,就像在现世她能托起一条迈入绝望的性命一样,在这里,她同样做得到。
那片树叶从指尖滑落,翠绿的色泽依着那双嫩粉地布鞋,仿佛衬着一朵鲜花,娇艳欲滴。想到这儿,江胥就勾起唇角,瞧着前头陈玉的背影,微笑着开了口,神情里头带着她自己都毫无所觉的宠溺。“我们陈玉脑子也好用着呢,不也帮了我很多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