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却是半点不吃这套，当着众人的面，江胥也不好直说，只瞪着眼睛愤愤哼出一声，暗自咬着牙道。“这伤重不重，我还能瞧不出来不成！您少框我！”
吴易奚是一点就通，他这才恍然记起自家姑娘可是神医传人。这诓骗心上人还被当场抓包，这男人就有了莫名的羞愧，不由得红了耳尖垂下头去。
江胥虽是心下不忿，可说到底，她有哪里舍得谴责受了重伤的吴易奚？是以，江胥就皱了皱鼻子，故作不满地哼出一声来，这事便作罢了。
吴玉川进门，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他方才掀起衣摆，左脚跨过门槛，视线在院子里头扫视一周。
不过这一眼，他就将莫燕的不满，刘虹的恨意瞧了个清清楚楚。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在吴易奚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江胥。吴玉川稍稍一顿，接着就像是压根没瞧见这两人过分亲密的姿态一般。
他若无其事地跨过了门槛，脊背挺得笔直，抬步就向着老夫人走去。那些个家丁赶忙让开去路，还俯身行礼唤道。“见过大少爷。”
吴玉川虽是神情温和，可脚步却是半点没停，只稍稍颔首，便算是回过礼了。这厢刘虹也转向了吴玉川，她将自己正牌的夫婿扔在后头，反而是迈着那双小脚殷勤备至地凑到了吴玉川跟前，矫揉造作地福身道。“大少爷，您也来了？”
哪怕是对待下人，吴玉川也还是有些反应的。可这刘虹一来，吴玉川竟连脸色都冷了两分。他低垂下来的视线仿佛更古不化的冰雪，在火光底下都没有分毫暖绒的迹象。
刘虹唇瓣的笑容就是一僵。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何处得罪了这一向脾气和缓的大少爷，就见这男人似是连开口都不屑，抬脚就从她身旁迈了过去。
老夫人就拄着拐杖站在原处，笑呵呵地等着。吴易奚两步到了跟前，这寒冰似得脸上才春回大地似得解了冻。这男人恭恭敬敬地冲老夫人行了个礼，沉声唤道。“老夫人。”
老夫人面上也是难得露出个情真意切的笑来，她点了点头，温声道。“这么大半夜的，玉川的匆匆忙忙跑来，是要作甚啊？”
吴玉川闻言，还露出两分怔愣之色来。他诧异地张了张口，低眼打量了一遭自己的穿着，这才目露疑惑之色，不由笑着问道。“还望老夫人解惑，您是怎么瞧出我匆忙的？”
老夫人就笑了，她伸出手去，苍老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吴玉川腰间挂着的玉佩。“这衣裳是你着急忙慌自己穿上的吧？苏锦翠那孩子虽然平时瞧着大大咧咧，可在这些事上头最是心细，哪能让你把那玉佩戴反了呢？”
吴玉川闻言，这才恍然低下头去，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把那玉佩捧了起来，借着光线细细打量，接着便不由露出诧异之色来。“这，我这瞧了这么半天才看出，您怎么就……？”
他这疑惑之意表露无遗，老夫人就目露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女人家啊，就这些地方细致着。你若是给锦翠瞧上一眼，她也断不会教你这么出门。”
老夫人话里话外，对苏锦翠都是夸奖喜爱之意。可吴玉川听了这话，脑子里头浮现出的竟是江胥那灿若桃李的面容。
不过还不等深想，吴玉川就骤然反应过来，赶忙理清了思绪。虽是神情有些僵硬，却也能不动声色地露出个如往常一般无异的笑容来，赶忙移开了话题。
“倒是都瞒不过您。”吴玉川先是稍稍恭维一句，半点不显得刻意，就把那老夫人哄的眉开眼笑。接着，吴易奚才故作迟疑地笑了笑，低声道。“我这般匆忙，先是为了老夫人，再是为了三弟。”
老夫人就目露好奇之色，挑起了眉毛，温声问道。“这话怎么说？”
吴玉川见她面上并无异色，就缓声道。“先是为您，这时候不早，您年岁又大，怎么还在这院里吹风？这下个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吴玉川话中可没多少责怪之意，他说着，就抬起眼来，冲后头候着的那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老夫人对吴玉川向来娇宠，是以这丫鬟半点迟疑的意思都没有，上前来两步，就搀住了老夫人的手臂。
老夫人就故作恍然，笑着数落道。“可瞧瞧你，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收买了。”吴易奚自然辨的出玩笑之意，他眼中半分急切都无，就顺着意思笑道。“哪能？这都是下人们关心您身体才做的，与我何干呐？”
老夫人听他辩驳，半点不恼。就摆了摆手，笑问道。“那你方才说的第二件，又是如何？”
听了这话，吴玉川才正了正神色。接着，他理好了衣摆，缓缓俯下身去，竟是冲着老夫人行了个分外周到的礼节。这男人就沉声道。“三弟他自小身子不好，怕是受不住重罚。我瞧着您已经略施惩戒，不妨就让让早些把他送回院里去吧。”
老夫人摇了摇头，分外无奈似得抬了脚，借着丫鬟的搀扶，慢悠悠地往院外走。她步子就慢，出言也缓，倒像是个普通的长辈对着小辈絮絮叨叨一般，少了些威严，多了些烟火气在里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不当易奚是自己孙子，还能打死他不成？你这臭小子哦……”这话说着，老夫人还不由得笑了一声。“行了，回院这事你安排就是，我这老太太就当你那头一句是真的，先走一步了。”
吴玉川就笑着冲老夫人的背影拱了拱手，还扬声道。“那自然是真的，您不信我不成？”
老夫人已经走出老远，随意摆了摆手，便算是回话了。吴玉川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快走两步，凑到吴易奚和江胥跟前来。
那老夫人一走，刘虹充斥着恨意的视线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投在江胥背后。可江胥此时满心满眼尽是受伤的吴易奚，哪里顾得上管那疯女人？
还是吴玉川，觉出那道过分灼热阴狠的视线，狠狠瞪了回去。那刘虹一甩帕子，猛地低下了头。
吴玉川这才接着上前，就见吴易奚和江胥两人，一个趴一个跪，却是紧紧抱在一起，瞧着就有如天鹅交颈，亲密不已。吴玉川脚步不由得一顿，僵硬的勾了勾唇角。
就听江胥低声抽噎着，还不住地把脑袋往吴易奚怀了埋，是半点不嫌弃他身上的血腥气。吴易奚眼底也尽是幸福甜蜜之色，他明明瞧见了踌躇不已的兄长，却只是冲吴玉川点了点头，接着就恍若未觉似得，抱着江胥低声安慰。
那一双手臂环过江胥纤细的腰身，宽厚温暖的掌心就拍着江胥的脊背。吴易奚放缓了声音，温声道。“胥儿别慌，那些家丁知道我身子不好，没敢下手的。”
可江胥却是半点不信，她扯着吴易奚的衣襟狠狠摇了摇头，那蹭上去的泪水都快把人衣裳沾湿了。
好在还有个吴玉川帮腔，他声音有些干涩，可此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几人却是都忽略了这么个细微的异样。这男人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着道。“江胥姑娘，易奚说的不错。那些个家丁可没下狠手。”
他说着，还随手举了个例子道。“不知江胥姑娘还记不记得吴锁那次？若是家丁真的用力去打，易奚这会儿也是动弹不得的。”
边儿上没人搭理的时候，江胥还能自欺欺人，当这跟前只有自己和吴易奚两人，这才放纵了自己的软弱。可这会儿吴玉川横插一脚，江胥哪里还好意思再哭下去？她撑起身子来，狠狠抹了抹脸上的泪珠。
接着，她搀扶着吴易奚，只能勉强回过头去，冲吴玉川笑了笑。“多谢大少爷宽慰……此事我也是知道的。”说着，江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下可好，不只是眼眶，连面颊都泛起了红。
倒是江胥自己一无所觉，还声如蚊呐地讲道。“我就是太过担心了些，这才……”
江胥却是不知自己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当是沾了灰尘，又哭肿了眼睛，理应分外狼狈。可偏偏她长得娇俏可爱，又是娇小的身材，此时跪坐在地上，瞧着就更加纤细了些。
更别说那眼角的泪痕和通红的面颊了，吴玉川只觉得心底那柔软之处被骤然击中，酸软之意就泛进了四肢百骸之中，一时让他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只一想到江胥这般情态都是为吴易奚而生，吴玉川就觉得喉咙里头像是塞了团棉花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男人僵硬着扯了扯嘴角，最后也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江胥倒也不大在乎这男人的回应，她解释过后就回过身去，学着吴易奚的模样，也轻轻拍着吴易奚的脊背，动作又轻又缓，充斥着温柔爱意。
吴玉川就站在后头，眼底的神色是从未有人瞧见过的暗沉。他死死攥起拳头，嘴角却是露出个自嘲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