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是个儒生,与这初神医的目的也差不了多少,端的都是以天下太平为己任。是以得了这消息,吴易奚便也放下了心底那点儿微弱的愧疚感,转而继续进行自己和兮戈的计划了。
毕竟兮戈不好出门,吴易奚和他早也安排好了后续的发展。吴琴音算是最不引人瞩目的内应了,借着她来看望江胥的功夫,吴易奚便闲谈似得随口套话道:“近日县令可好些了?”
他这话实在是太过理所应当,吴琴音也是久居后宅,压根不知道前头的风起云涌,还真当吴易奚对县令的伤势了如指掌,就半点儿不待迟疑的笑着开口道:“好多了。那匕首上不是淬了毒嘛,惹得县令疼了好些天呢。”
吴易奚闻言,面上倒是不动分毫,只随意应上一声,不过心底却是冷笑,暗道了一声这老狐狸。
吴琴音本就毫不设防,吴易奚便也问的随意,不过两句话就将县令的老底尽数套了出来。那姑娘正低着眼摩挲着江胥的掌心,吴易奚便沉吟片刻,又低声道:“县令受了这般重伤,那兮家可有看望过?”
县令一家与兮家关系还算和睦,吴琴音自然不疑有他,就笑着道:“那是自然的,兮家老爷专程来过,很是关心呢。”说着,这姑娘还叹了口气,语气里头不无艳羡:“我还是头次瞧见兮家老爷动容,他几乎是趴到县令的床榻跟前瞧的。”
吴易奚闻言就摇了摇头,吴琴音到底是被莫燕保护的太好,连这点儿不对劲的地方都没能瞧得出来。不过他瞧着那小丫头纯然的神色,又是稍作迟疑,并未点明,只不动声色,温声笑道:
“那倒也是难得,兮家老爷还是个重情重义之辈。”吴琴音闻言便应和道:“可不是?他听闻我们老爷中毒,还送来了不少滋补的药材。不过那会儿老爷都能下地了,那些个药材也没排上用场。”
吴易奚闻言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感慨这祸害果真是要遗留千年的,仇家就埋伏在身边蠢蠢欲动,这般境况竟还真能给这县令躲了过去。
吴琴音并未久留,江胥如今的身子也不是能让人一直守着去瞧的。眼看着陈玉端了参汤进门,吴琴音也就极有眼色的提出了告辞。眼看着吴易奚点头应下,陈玉与那姑娘擦肩而过,便在江胥身边落了座。
反倒是吴易奚,这男人稍稍迟疑便冲着陈玉点了点头,小丫头愣了愣神,接着便满脸迷茫的回望过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吴易奚就似是交代妥当了一般转身就走。
这就留下陈玉一人,先是低眼瞧了瞧江胥,又抬起眼来看了看吴易奚行色匆匆的背影,最后还是被迫放弃了探究的想法,转而端着参汤先去照顾江胥了。
而另一头的吴易奚,这男人方才转进前堂,便见着那兮戈的心腹已经守在门口。还不等吴易奚开口,那心腹就躬了躬身,条理清晰的交代道:“三少爷,我们已经有了去告密的人选,嘴巴很严,也经得住吓。”
吴易奚便点了点头,又颇为随性的开口道:“倒也无妨,只需按着我们的说法交代清楚,那县令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心中有数。”那心腹也是煞有介事,便只管俯身行了礼,笑着应和道:“三少爷所言甚是有理,您只管静候佳音就是。”
……
县令到底是这县城里头的土皇帝,又哪里是谁都能轻易请见的?这头门房听闻有人上门,只上上下下将那青年打量了一遭,便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分外敷衍的道:“行了,你走吧。到这碰运气的人多了去了,青天大老爷可没空理你。”
那青年虽说是身材挺拔一表人才,可那身上的衣裳一瞧便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平民百姓哪里有什么资格求见青天大老爷?是以这门房露出个分外不屑的笑来,就摇了摇头,又道:
“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就去敲那县衙门口的登闻鼓,自然有人带你上堂。找到县令宅院门口可不顶什么事,说不定还要治你个不敬的大罪呢!”
这门房本想着这么两句话应当是足够将这小伙子吓退,可偏偏这男人仍旧分外大方,闻言还不卑不亢的冲那门房拱了拱手,笑着道:“我倒是并无冤屈,不过是知道些县令老爷需要的消息罢了。”
他敢这么开口,那门房也不由得肃了些神色,就迟疑着转过眼来挑了挑眉,沉声询问道:“你还能有什么消息是青天大老爷需要的?你先与我说个清楚,若是所言属实,我再去与县令交代。”
那青年人闻言却是露出个笑来,他缓缓摇了摇头,神情里头竟还添了两分倨傲:“县令欲袭之事,难道你也能做得了主?”
这县令遇刺的消息如今也算堵得严实,虽说是瞒不过府里头日日伺候的下人们,可外边儿到底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如今突然窜出这么一个毫无印象的男人不说,偏还就一句话轻飘飘便将这暗地里的事儿点在了明面上。
这达官贵人家的门房最是会审时度势,闻言面色都是一变,就赶忙躬了躬身,讨好的笑着道:“这事儿我可做不到主,您在这儿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禀报青天大老爷。”
这青年倒也没有刻意为难找茬的意思,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往哪儿一站又是长身玉立,清风徐来的模样。
这门房脚步飞快的进了内院,县令听着消息也是一惊。他尚且不知是谁背地里出手,重伤中毒的消息自然能瞒一天是一天。可偏偏此时来了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知情人……
这县令皱了皱,沉声道:“唤他进来。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能带来什么靠谱的消息。”而那青年在初春的冷风里头站了足有半个时辰,面上并无半点不忿不说,还颇有些安贫乐道似得闲适之感。
他与这县令稍一对眼,眼底也瞧不出什么敬畏和惶恐,只不卑不亢的稍一躬身,缓声道:“草民见过县令,此次实在是有要事求见,万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您莫要怪罪。”
这一番话属实冠冕堂皇,县令被架在上头便没了台阶可下,只得故作宽宏的笑着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来,玩笑似的调侃道:“若是你找不来什么有用处的消息,我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这话半真半假,一是端起了自个儿身为县令的威严,二又不显得咄咄逼人小肚鸡肠。那被兮戈精挑细选才派来的青年自然读得懂这县令言外之意,他勾起唇来拱了拱手,颇有些不动如山的味道。
就是县令眼中也不由得添了两分赞赏,便听这青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县令可知这刺杀之事,是何人支使?”这话音一落,县令面色都是一变。他皱起一双眉毛,鹰隼似得视线死死盯上这青年的脸:
“你可知是何人?”县令语气渐沉,最后隐隐都含了两分威胁之意:“若是栽赃嫁祸诓骗与我,你应当知道后果。”
到底是久居高位,县令面色一沉,四周的下人丫鬟就吓的一个哆嗦。可偏偏这青年像是一无所觉,面上还能挂着那云淡风轻的笑意,就缓声开口道:“您可知在您出发后不久,这县城里头的传言?”
那县令皱了皱眉,几乎本能的觉出问题来。这青年便勾起唇角,接着道:“这城中都传,您当年为中饱私囊,刻意扣下了皇家发下的救灾粮。还纵容城中富商哄抬粮价,造成这县城饿殍遍地。”
这城中富商到底指谁,在场的几人都是心知肚明。那县令险些勃然色变,若非这么些年养成的城府深沉,怕是此时就已经要慌乱的露了马脚。那青年仍旧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笑着摆了摆手道:
“不过我却是知晓,县令您乃一方父母,定是为百姓劳心劳里,鞠躬尽瘁的。”那县令闻言,面上却是露不出一丝被恭维后的喜悦和骄傲来。他近乎仓皇的点了点头,视线却是止不住的在那青年面上游移。
青年哪里不知这县令是在猜测自个儿的来头?他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就接着道:“您此次出发前往城西,就不知道有何人编排,说是那城西的知州得了您草菅人命的证据,这才喊您前去问责。”
说着,这青年浑不在意道:“子虚乌有的事儿罢了,还真有人会信。”县令此时已经是连话都不愿去接,不过这青年倒是还能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就接着说道:“在这之后,就又有了新的传言。”
他缓缓勾起个笑来,这神情明明无甚特别,县令却只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据说啊,您是想供出那富商,好为自己挣得些喘息的机会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便都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