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庄有不少房子都被水冲过,来这一趟自然是要处理的。半夜出来的家丁本就不多,一时就有些手忙脚乱。
江胥也没歇着,跟着忙前忙后。挖坑放水爬高上低,什么都做的了。
哪怕是佃户对她有愧,前后阻拦者从她手里抢活,也没能拦住江胥忙前忙后。
吴易奚一直跟在江胥边上,时间长了也有些看不过眼,就趁着江胥铺完茅草从房顶上下来的空当,把人扯去了一边。
江胥还懵着,傻愣愣地跟着走了。
吴易奚就从袖中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江胥却没接,笑着道。
“等忙过了再擦,不然一会儿还要弄上一脸的。”
吴易奚竟然没把手收回去,举着那帕子,难得有些固执。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知道避一避的?那些脏乱的活计,那里是你该去做的。”
江胥见他坚持,也不好驳他面子,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
“大家都在做,我能因为是个姑娘,就躲在一边看着吗?”
江胥说着,接过那手帕往衣裳里收,不过刚捏住个角,就给上边留了个灰扑扑的印子,不由得也有些尴尬。
吴易奚也不嫌脏似得,探掌去揉了揉江胥的头顶。
“剩下的我来,你去休息一会儿。”
“诶!”江胥就赶忙要去拦他,可吴易奚已经接过了江胥的铁铲,跟着人去挖沟了。等他路过身边,江胥似乎是听到一句带着笑意的叹息。
“哪有你这样的姑娘家。”
我这样的姑娘家怎么了!不可爱吗!江胥就瘪了瘪嘴。
等他们忙完,把佃庄收拾的能住人了,已经是后半夜的事。
回程途中,江胥仰头去瞧那天,墨色的天幕,月光缓缓倾泻而下。是她在现代时看不到的光景。
在满天繁星之中,江胥能认得出来的,也就是那勺子似得北斗七星了。
可在这没有环境污染的古代,明亮闪烁的又何止是那七颗?江胥就伸了手,指着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回头去想询问吴易奚。
可在江胥不知道的时候,吴易奚的视线一直都是放在她身上的。这下她才刚刚回头,就瞧见吴易奚连头都没抬,笑着回答。
“是牵牛星。”
接着,这男人又伸出手去,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颗星辰。
“那是织女。”
江胥就红了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这么顺手的挑到两颗含义深刻的星星。她低低应上一声,一路都没好意思再跟吴易奚说话。
倒是吴易奚,策马跟在江胥跟前,神情温和,眼底始终带着笑意。
等这两人磨磨蹭蹭地回了府,吴易奚就赶忙先不动声色地把四周都看了一遍,没瞧见那个要赶他去刘虹院里睡觉的小丫鬟,这才松了口气。
小丫鬟哪里知道他们半夜竟然还会赶回府里的?早挨完了训,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吴易奚安下心来,就跟江胥一起,往三房那头走。为了早些回去,江胥抄了个近道,这小路离江胥的院子极近。用不了一盏茶就能进门了。
可吴易奚竟然也跟在后头,就让江胥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会儿一瞧见吴易奚,就想起刚才在路上的事。
吴易奚伸手指着那星星,可看向她的眼睛分明比满天的星辰还要明亮,几乎让人要溺死在那眼中的星河里。
江胥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低声嘟囔着问道。
“三少爷为什么不走大路,这儿离您卧房远着呢。”
四周寂静,吴易奚把这话听得清楚。就低声笑道。
“深更半夜的,哪里能让胥儿一个人走这夜路?不安全的。”
江胥刚降了温的耳朵,嗖的就又上去了。好在江胥知道吴易奚的书呆子本色,清楚这男
人不过是觉得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太过危险。
不然要换个不了解的姑娘来,还不把这话当做油嘴滑舌,刻意撩拨?
江胥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怎么就她一个人被这书呆子撩拨地小鹿乱撞呢。
这一盏茶的功夫过得也快,江胥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就已经到了门口。吴易奚冲她笑着挥了挥手,倒是豁达洒脱的很。
等作别了江胥,吴易奚就觉得这一日的困倦都涌进了身体。
浑身酸痛又乏力,像是连脚步都迈不开了一般。好在此地离书房近些,吴易奚也没力气再往卧房走了,只想着在书房的小榻上先将就着休息一晚。
好在吴诚还守在外头,吴易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你去告诉夫人那边的丫鬟,就说我累了,在书房歇下。”
吴诚虽然不知道吴易奚的用意,但却是实打实的实诚。他点了点头,就往刘虹那边去了。
刘虹得了太太的信,欢天喜地等了大半个晚上,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么个消息。
她为了勾引吴易奚,还刻意画了精致的妆容,此时神情扭曲,也瞧不出来好看了。她深深呼出口气,还能勉强维持冷静。
“谁来递的话?”
梅儿福了福身。
“好像是三少爷身边那个书童。”
刘虹就扭过头来,敲了敲桌子。
“那他人呢?!三少爷为什么累了,干什么去了,你们都不问问就让人走了!?”
她越说越急促,声音也拔高了变得尖锐起来。
刘虹仔仔细细窝在屋里描眉画眼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再加上她这地离那门口又远,所以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刘虹竟然是两眼一抹黑。
梅儿也不敢跟她呛声,只能低着脑袋十足的乖顺。
“底下佃庄有房子塌了……三少爷就跟着人去处理这事。”
梅儿倒是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刘虹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面色就发了黑。
“佃庄?那就是跟江胥那小贱人一起了?”
梅儿一愣,暗自气恼自己竟然是忘了这么关键的一点。这会儿一提到江胥,刘虹可就像个点着了的炮仗似得,随时都能炸开。
可这是瞒着?梅儿又没那胆子,只能嗫嚅着开口。
“是,是。江胥确实也去了。”
这话一出,刘虹挑高了眉毛。那双被画得精致的柳叶细眉高高扬起,瞧着就是尖锐刻薄的模样。
她站起身来,在卧房不住地踱步,一边絮絮叨叨。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凭什么次次都坏我好事!”
梅儿可是见惯了刘虹这幅神经质的模样。她心下慌乱,却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了退,竭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刘虹倒是一时片刻也注意不到她,此刻她心里尽是江胥,似乎她就站在面前,扬起那张过分纯真娇俏的脸,嘲讽地笑。
刘虹狠狠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转头冲着梅儿咆哮。
“你知道吗!她要我死,她是要我死!!”
梅儿被她下了一跳,明艳的脸上也透露出慌乱来。看着此刻像是被激怒的猛兽一般的刘虹,梅儿颤声开口。
“夫人,她不敢的,她哪里敢让您……”
最后那个字梅儿没敢说出口,生怕再刺激到了刘虹。可刘虹却是一生冷笑,接着她就走到梅儿跟前,把这个小丫鬟吓的几乎要缩进墙角里去。
刘虹看了看梅儿,又瞧了瞧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接着她就笑了笑,生生扯过了梅儿的手。
梅儿不敢挣扎,又实在害怕,手臂不住地打着哆嗦,最后被刘虹拽着按在她小腹上。
“感觉到了吗?你感觉到了吗?来不及了,我来不及了……!”
梅儿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她嘴唇苍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刘虹就笑了,可那眼泪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她松开了梅儿,仓皇的跌坐在床榻上。
“我会死的。我会被发现的……八个月,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