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江胥亲近的机会吴易奚自然不会拒绝,两人相携着下了马车,江胥倒也没什么矫情的意思,就将自个儿长裙往上一提,跨开步子迈进了那花田之间。这地方水浇的足,花丛里头泥土湿润,江胥刚一下脚就感觉自个儿脚下湿滑,几乎是霎时就陷了半只脚掌下去。
乌黑湿润的花泥还泛着泥土的清香,上头沾染的落叶花瓣就黏上江胥的布鞋,将嫩粉色的干净布料都染上了黑灰。江胥抿了抿唇,压抑下心底一瞬间泛起的恶心和嫌恶,用力提起脚来往花丛深处迈去。
吴易奚紧跟在她后头,以往精细又挑剔的男人此时却是半点瞧不出嫌恶。眼看着江胥迈开步子,吴易奚便也伸出长腿,不过两步就赶到了江胥跟前。那湿软泥土自然不会看人下菜,吴易奚身量高,自然也比江胥重些。
这男人一下田,几乎整双布鞋都被那泥土沾上黑灰污泥。不过这男人却没什么动静,只伸出手臂来扶着江胥的小臂,两人就在这里头摸索,东倒西歪的往花田里头挪。江胥早在外头就瞧好了两朵开的正艳的大红花朵,哪怕是此时身在万千红花之中,江胥也没被眯了眼睛。
她引着吴易奚,两人就瞧准了那一个方向钻,底下泥土本就滞涩,花卉还将视野道路挡了大半。又到底是别人精心侍弄的花田,就算自个儿瞧不上眼,江胥也没有什么随意对待糟蹋的打算。
她将那剪刀夹在腋下,另一手便伸去拨开花丛。指尖细嫩动作和缓,只拂着笔直的花茎牵引,半点不会伤到细嫩的花瓣。吴易奚也有样学养,两人走过老远,后头的花朵仍旧开的争奇斗艳,半点瞧不出萎靡之色来。
那老花农瞧了两眼便放下心来,乐呵呵的抚了抚自个儿的山羊胡,就钻进那边上的小亭子里头喝茶去了。倒是江胥和吴易奚两人费尽了千辛万苦,可算是钻进了那花丛深处。眼看着吴易奚目不斜视的又抬起了脚,江胥赶忙伸出手臂将人拦住。
这一抬手的功夫,夹在腋下的巨大剪刀就掉在了地上。好歹是给那些个长而直的花茎托着,没将这沉重的铁器直接砸到地上去。江胥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捞着长裙的手便是一松。柔顺的布料从手掌间滑落,半点折扣不打的掉在那泥地上头。
一时两人俱是沉默,吴易奚神情一顿,有些迟疑的去瞧江胥的面色。江胥本就没有什么洁癖的毛病,不过到底是新换的衣裳,眼看着与布鞋相称的嫩粉色衣裙沾上湿泥,说不心疼遗憾那自然是假的。
不过江胥倒是看得开,她长叹口气,无奈地砸了咂嘴,自个儿宽心道:“罢了罢了,反正那鞋也脏了,这衣裳也一道洗了吧。”这话说完,江胥没了记挂,反倒比刚才放的更开了些。吴易奚便瞧着自个儿时而端庄时而娇俏的心上人又有了豪放的一面。
江胥伸手将那衣裳往背后一甩,攥着剪刀便弯下了身去。向来是吴易奚仗着身高腿长在江胥面前嘚瑟不已,此时却是因得身量太大施展不开而受到了江胥的鄙视。她挑起眉梢来嘿嘿一笑,便借着自个儿身子纤细,稍一躬身就钻进了那花枝底下。
江胥先是掐住了花茎的根部,接着便将那剪刀紧贴着地面递了过去。吴易奚被那层层叠叠的花朵绿叶遮挡了视线,垂眼能瞧见的除了红红绿绿的花丛,便只剩下江胥那一抹嫩粉色的裙摆了。
这男人瞧着手足无措,正要弯腰细瞧,便见眼底又多开的正旺的火红花朵突兀变大,竟是直直的朝眼前递来。吴易奚先是一怔,紧接着就赶忙站直了身子,这才没被那花朵直接戳到脸上去。
这般直起身子一瞧,便见江胥只有一条胳膊伸了出来,正攥着那花朵的茎秆。吴易奚赶忙接过,那素白的小手就倏忽一下又钻去了花丛底下。吴易奚知道江胥打算便安下心来,他站直了身子,只将那长杆的红花握在手中打量。
只见那茎秆笔直,下头断口也是平滑流畅,瞧着就是被什么锋锐的物件拦腰截断,摸上去甚至都接触不到草木的滞涩之感。吴易奚此时才对那把剪刀多了些认知,连带着那平平无奇的花田老农,似乎也多了些神秘的味道、
不过江胥却是不知吴易奚的那点想法,她将底下瞧着满意的花朵剪了个遍才直起身来,抬眼一抹额角的汗水,便见吴易奚抱着一大束火红的花朵站在跟前,那靡艳的色泽将平淡面色都衬得多了两分温情,瞧着便像是那偶像剧里的男主角,正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只等着女主出现求婚了。
江胥这么想着就不由得露出笑来,神情也是甜蜜的很。吴易奚虽是不知江胥为何发笑,不过这男人倒也顺着江胥的意思,缓缓勾起了唇角。一时花香在两人之间飘散,散乱飞花拂过鬓边面颊,岁月静好的模样。
……
两人便用这法子剪够了所需的花朵,跑到最后江胥都已经放弃了挣扎,将一条原本色泽亮丽又娇嫩的衣裳折腾的灰不隆冬。索性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了,江胥便往那田埂上一座,自力更生的挖起泥来。
吴易奚哪里会让江胥自个儿动手?眼看着江胥还没挖两下,瞧个明白的吴易奚便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将那田埂跟前的花泥都刨出一个小坑,又带着满手的泥水将那挖出的湿泥抹成了园坨。
吴易奚倒着实是个合适的帮手,这男人问也不问,江胥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直到那东西准备妥当了,江胥重新拿起剪刀,才想起来始终沉默的吴易奚,笑着解释道:“您瞧那泥土。”
这男人也不纠结于江胥方才的忽略和冷淡,只笑着低下眼去,顺着江胥的意思看向那抹的凹凸不平的泥堆。江胥方才堆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会儿再瞧便不由得轻咳一声,红了红耳朵才低声道:
“这花篮嘛,至少要放上两三日的。可这花离了地,哪怕是养在瓶子里头,不出一日也得凋零干枯。”说着,江胥便伸出手去拍了拍那花泥,笑着道:“堆这泥就是为了方便保存,到时候把花往这泥上一插。”
江胥笑得眯起了一双狐狸眼,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刚被剪短了的花朵,比比划划地道:“这样就既方便定型,又方便保存了。哪怕是在那外头放上几日,只要这花泥浇上了水不要放干,花朵就还能保持娇嫩。”
吴易奚闻言稍作思索,便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头。许是想找个话题,这男人沉吟片刻,一本正经的询问道:“胥儿是从何得知这般好用的法子的?我长了这么大,都不说外头听来,哪怕是书本上头,都没见过这般好用又简便的方法。”
吴易奚这话问的无意,可对于江胥来说却是直击红心,打出了成吨的暴击伤害。她面色一僵,颇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是几千年后学来的法子吧?不过好在江胥还虚构过一个完美无瑕的背锅侠。
吴易奚这话音一落,江胥便勾了勾唇角,故作正经地道:“这是我师父当年听一个远渡重洋的异域人说的,他倒是也从未试过,不过是听说有这么个法子,随口告诉了我罢了。”这理由也不算牵强,吴易奚点了点头,低声感慨道:
“胥儿这位师父,不仅是当世神医,还交友甚广,博古通今。真乃神人也。”吴易奚这话说的诚恳,可江胥听来只觉得尴尬。她扯了扯唇角,胡乱点头去应,心底却是忍不住吐槽道:“可不是,我师父名字就叫二十一世纪啊!”
好在吴易奚得了回应也没死死扯着这问题不放,若是他多问两句,江胥还真怕编不严谨再露了馅。眼看着吴易奚沉默下来,江胥就赶忙将手里的红花怼进了泥堆里头,没话找话地道:“少爷您瞧,这花嘛,就是要喜庆。”
说着,江胥也是眼疾手快,将那些个红花随手都剪了出来,层次错落的插进了泥堆里头。吴易奚此时也瞧出了门道,不过他并未开口,只看着江胥眼疾手快的又将一从粉色花朵插在了红花外围。
最后,江胥又将几小束跟满天星长了一般模样的笑笑花朵错落着塞进了缝隙里头,才笑着对吴易奚道:“您瞧,就是这么个模样了。这般来做,就不会瞧着太过单调艳俗,又能交错开来,瞧着添上李芬灵动的意思。”
吴易奚瞧着也觉有理,他毒四书五经学君子六艺,审美功底自然不会查到哪去。眼看着江胥插好了一束花篮,这男人便也从地上取过打底的红色花束,学着江胥的样子在那半截处一剪。
眼看着吴易奚投来征询的目光,江胥便笑着点了点头,温声夸赞:“就是这般模样,少爷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