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吴易奚要求对什么典籍经文,江胥还真有些发憷。不过若是论起诗词来,江胥自认唐诗三百首也不是白背的。毕竟都是历代文人费尽心思挑选出的精品佳作,正正好好能与如今的考题对上。
是以江胥便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来,她整了整裙摆,端正的在那软椅上做好,就笑着看向吴易奚,温声道:“那好,少爷只管开始就是了。”
吴易奚也摸不准江胥的想法,他只看着她先是目露迟疑,接着又分外笃定骄傲一般的扬起了脖子,倒像是谁家的小猫捉了老鼠,正迫不及待的仰起脑袋来邀功。吴易奚被自己的脑补带起笑意,就摇了摇头,缓声开了口:
“胥儿可知云想衣裳花想容?”怎么也是后世出了名的诗句,江胥眉梢一挑,不无骄傲地开口接道:“春风拂槛露华浓。”吴易奚闻言也是惊诧,正要开口赞赏,却被江胥轻笑一声抢了先机,就促狭地调侃道:
“我倒是不知,原来春闱还会考较这些风花雪月的内容啊?”这吴易奚被抢白倒也不恼,甚至还露出个笑来,好整以暇的挑起眉梢:“风花雪月又如何?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都是沉湎于风花雪月之中的。”
江胥闻言才觉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别看这男人平日里面皮薄的厉害,可涉及到这文人的雪月风花,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半点瞧不出羞窘来了。不过江胥倒也聪明的很,她这头比好辩驳,便索性不在这事儿上与吴易奚纠缠。
就见江胥抿了抿唇,稍作思索,抬起手来笑着提议道:“不妨这样,我这儿有两道来自我师父的考题,不知少爷有没有胆量一试啊?”
吴易奚自然不会拒绝,他闻言便勾起笑来,温声调侃道:“我有时真觉得胥儿这位师父怕不是天上的仙人,不然怎么会生而知之,全知全能?不仅仅是医术卓绝,还通晓经商之理,能出的了这文人考题,着实是……”
江胥闻言便抽了抽嘴角,原先倒还不觉得,可给吴易奚这么总结,细细想来还真是吹的有些过了。江胥就赶忙轻咳一声,免得这男人再发现什么疏漏,急声开口道:“少爷您可听好了。”
吴易奚也是不疑有他,便收回思绪点了点头,听着江胥软声道:“若是一地发了大水,将那良田尽数冲毁,此地数百万民众都做了流民,少爷,您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江胥这话音一落,吴易奚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去答朝廷赈灾,开仓放粮。可思及江胥这师父的奇特之处,又看到江胥那有些过分严肃的神情,吴易奚便恍然明白过来,这问题怕是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以这男人细细思索良久,还真给他脑袋里头拼凑出一个答案来,可偏偏这法子会用的人太少,他迟疑半天,才试探这开口道:“这……可是该用以工代赈的法子?”不过既然开了口,那就自然没了畏畏缩缩的道理。
吴易奚稍作沉吟,缓声解释道:“此地大水,意味着定然要修大坝。朝廷开仓放粮,本就是一笔大账,再派人去修堤建房,就是再辉煌的太平盛世怕也扛不住。若是能够以工代赈……召集那些个流民去修缮大堤,再按每日的工作给予钱粮,就可一举两得。”
说着,吴易奚自己也是渐入佳境,就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肯定地道:“这么一来,一能解决流民的安置和暴乱,另一头也将这大坝修缮妥当。更何况这是为了他们自家建的堤坝,也免得这些个流民出工不出力,最后适得其反。”
这答案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江胥还真么想到这男人能想到这头来。毕竟这时候哪里很少使用这法子,哪怕是朝廷自己,也都习惯了开仓放粮的行为模式。是以江胥便笑着鼓了鼓掌,满眼都是赞许的笑意。
她也自然不会吝啬夸奖,便一边点头,一边笑着道:“不愧是我们少爷。能想出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试问这世上有多少太平王朝就是这么被拖累耗死的,若是人人都知变通,自然也就不会有这般残局了。”
吴易奚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无奈地叹出口气来。不过将江胥所言在口中细品一遭,这男人又忍不住露出笑来,满心都是欢喜。毕竟江胥鲜少夸赞与人,吴易奚也自然当不起她出言夸赞。
可此时江胥所说句句出自肺腑,吴易奚也是难得有了自信,自然喜欢地紧。不过还不等这两人交流妥当感情,就有添乱的凑了进来。
江胥才方对上吴易奚的视线,另一道题的大致想法都还没憋出来呢,便听得一句由远及近的呼唤,带着娇俏欢悦的意味:“我就知道少爷又在苦读,您可要吃些东西,不能委屈了自个儿啊。”
江胥抿了抿唇转过视线,果不其然见小环施施然推开了书房的木门,手上还托着两个小巧精致的瓷碟。估摸着也是没想到今日江胥竟未出门,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江胥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毛,小环却是狠狠咬紧了牙关。
不过吴易奚还在后头看着,这小环自然不敢对江胥发难,便只能死死忍下恼意,强自娇笑着招呼道:“我却是不知夫人也在此处,还当您去寻那王墨先生了呢。”说着,这小环若无其事的迈进了门槛,将手里的瓷碟搁上桌面。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给吴易奚上眼药了,江胥哼笑一声,落落大方地道:“那头交给陈玉去负责了,不过是个宣传罢了,自然比不得少爷重要。”话音方落,吴易奚那僵硬的手便顿了顿,又缓缓搁回了桌面上。
江胥看得分明,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还笑着看向了那两碟点心,不动声色的与这女人打起了机锋:“这点心倒是瞧着不错,可是你自个儿做的?”说着,江胥也是半点都不客气,伸手便去拈那点心入手,还仔细嗅闻两下,就搁进了口中。
那小环的手倏忽攥紧,还要咬牙强忍,连出口的话都平白带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那是自然,我看少爷整日里埋头苦读,无人照拂,这才专门为少爷做了些点心,好让他有个零嘴吃。”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告诉江胥,这是我专门给少爷做的,可没你的份。不过江胥可没这么好打发,明明那般聪敏伶俐的人,此时却像是半点听不懂那小环的言外之意一般,轻轻巧巧的将那点心塞了两三个在嘴里,细细品味过后还抚了抚手上的残渣,就笑着夸赞道:
“你也是有心了,这点心味道倒还不错,日后你便多做些,也不要单单顾着少爷这头,我那屋里也好,还有陈玉姑娘。”说着,江胥似是恍然想起什么,眼睛都是一亮,笑着点了点头:
“你可要记得,还有县令府上的琴音。怎么也是我们吴家出去的大小姐,这事儿可不能把人拉下了,得让她知道,我们都惦记着她呢。”江胥这短短的两句话可是将小环厌恶恐慌之人挨个点了个遍。
这女人死死咬紧了牙关,强忍了半晌才僵硬着点了点头,可那眼底的愤懑和屈辱早就已经暴露了她的心绪。江胥自然不会心疼,反而还心中暗爽,唇角的笑意也更深了些。而吴易奚更是干脆,自打这女人进门,他的眼睛就黏在了书本上一般,再也没抬起来过。
那小环委屈的神色都做给了空气,一时也是恼怒不平。她视线一转,又呼出口气来,竟是难得找出了两分冷静。这可不符合她的性子,江胥神情一肃,眼底不由得添了两分警惕。
接着,就见这女人绕过江胥,端起边儿上隔着的茶盏递去吴易奚手边,娇声劝慰道:“少爷与夫人闲谈了这么久,想来应当也是渴了。这是我为您泡好的龙井茶,不仅解渴,还能提提神呢。”
到底不过是杯茶水,吴易奚便也有些迟疑,眼看着就要伸手去接。可江胥猝然抬眼,却是正对上那女人又是骄傲又是奸计得逞一般的笑容,当下便是警铃大作,还不等吴易奚将那茶盏端进手里,就被江胥猛地抬手,一把挥掉了。
青瓷的茶盏落了地,只噼啪一声脆响便碎做了一地瓷片,微温的茶水也溅了满地,晕出一片湿痕来。几人都是一惊,眼看着那小环就有开口的意思,江胥冷笑一声,占了先机道:“看你对这些个吃食有兴趣,倒不如就去那厨房里头帮忙吧。这两日管事的正说缺人,你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底下的丫鬟们早就听到了动静,半点不含糊的将这小环扯了出去,任凭她如何拒绝挣扎都是分毫不为所动。
吴易奚低下眼来,看着江胥俯下身子捡起瓷片,凑在鼻端深深一嗅——接着便是面色巨变,江胥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当着我的面下药,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