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么说刘虹,往大里算不过是长辈教训几句,倒也没什么。可那问题就出在刘虹肚子里头,还揣着二房的孩子。
老夫人不往那头想,自然就觉得刘虹这副神情是不服管教,刺头的很。可太太对这事心知肚明,一瞧见刘虹那手正挡在小腹跟前,攥得手背都发了青,哪里能想不到刘虹是孩子出了问题。
再仔细一看,刘虹面色苍白,紧紧咬牙,明显就是疼的狠了。
太太哪里能让老夫人再说下去?毕竟刘虹也是头次怀孕,到这会儿也就一月多的功夫。这胎还不稳,刘虹自己又是个气性大的,搞不好那脾气一上来,再把孩子掉了?
太太盼这孩子可是盼了不少时候了,生怕有个什么磕着碰着。
所以她一时候也再顾不上跟太太演戏了,冷笑一声,开口就是针锋相对的语气,半点没有平日里的温婉端庄。
“老夫人您这话可就过了。填房夫人那毕竟也是夫人,地位可不一样的。您这遭非要拿刘虹跟那通房丫头比,安得是什么心呐?”
老夫人哪里能不知道这太太就是来挑事的?听到这话就摇了摇头,虽然是坐直了身子,但神情还是颇为不屑的。
“可不是地位不一样吗,你也是个填房,自然要把这贱人护在手里头了。”
说着,老夫人低眼打量了一遍刘虹。刘虹正疼的难受,额角都渗出了汗。
“诶呦呦,瞧瞧这,那个娇贵呦。”
说完,老夫人跟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似得,赶忙移开了视线,还伸出手来扇了扇风。
“要我说啊,这不论是填房还是通房,那不都是我吴家的人吗?
不过就是这通房还能为我吴家做上那么多事儿呢,可这填房却是个混吃等死的货色。占着茅坑她不拉屎啊。你说说,我能安什么心呢,不都是为了这一大家子想的?”
刀子没扎在身上,太太可不觉得疼。她挑了挑眉,轻哼一声。那一双红唇开合,出言也是尖酸刻薄得很,顶着老夫人的话头是寸步不让。
可刘虹这会儿已经时痛到几乎要蜷缩起来了。趁着一时没人注意,她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腹。
“要说为这吴家做贡献啊,我瞧着老夫人,您也没做出什么来。生孩子生孩子不行,做生意可这府里的生意也不归您管拿。说到最后,您不照样也是个混吃等死的,就是年岁大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入土罢了。”
老夫人当年也是后院出来的,什么手段没见过?太太这点办法都是她玩儿剩下的了。
所以哪怕是被小辈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老夫人也没显出几分恼怒来。还是那副老神在在风轻云淡的模样,还靠着椅背笑了笑。
“我当年最满意你一点,就是也算给吴家开枝散叶,好歹留下了两个钟。可到如今再瞧瞧,那屁大的崽子,可真是随娘。”
“看看那些个玩意儿吧,哪个抵得上玉川一根手指头?生个儿子,是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是赌就是嫖,该沾的不该沾的,那是一样都没落下。最后出了事儿吧,还要吴家再出钱摆平。”
老妇人叹了口气。上下打量了太太一眼,叹了口气。
“生个闺女,长得倒是与你挺像,也算个美人胚子。可惜就是那性子,与你也是差不离多少。姑娘家耍个小脾气,也算娇憨可人,可她那模样,就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闹人的很呐!”
说到这儿,老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一般。
“哦,这小丫头片子倒也不用我烦了。等嫁到了员外家里头去,要是还敢闹腾,可有他受的。”
这一骂到儿女身上去,太太一时就没了话。老夫人能仗着是长辈数落她的儿女,可太太哪里敢说老夫人的儿子半句不是?吴老爷可就在旁边坐着,那不是指着他的鼻子骂吗。
太太就顿了顿,摇了摇头,扯着嘴角干笑道。
“说的是刘虹这茬,您怎么就扯到我那些孩子身上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也轮不到我给他们记挂不是?”
老夫人就哎哟一声,睁大了眼,很是惊讶的模样。
“你倒还记得说的是刘虹啊!你瞧瞧你护着的这女人,那性子不跟你也是一样样的?又是尖酸又是刻薄,明明啊不过是个填房,偏偏要把自己当做了受宠的小姐去看。”
老夫人瞧着太太,无奈似得笑了笑。
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和着老夫人一直是拐弯抹角的骂她。
“这不就是吗,可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太太面色发青,狠狠咬了咬牙。这老夫人可是从来都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习惯,见太太面色僵硬,老夫人竟然还笑着,就接着说了下去。
“人家一个通方的丫头,还知道惦记着我吴家的佃庄呢。你们这些填房就不一样啊!拿着原先夫人的陪嫁,又接上了吴家给的份例。怕是从来都没有过过这好日子吧?那一站得高了喔,就觉得自个儿是个人物了!”
太太一时就有些无言以对。老太太这话找不出什么可反驳的地方,强词夺理怕是还又要被揪住错处,再数落上一顿。
太太就抿着唇低下头去。不过她跟老夫人明里暗里斗了那么些年,一向是输多赢少,哪里能够甘心?
这会儿她早忘了自己是为了刘虹才出的这头,只想着再找上两句话,总得让老夫人也不舒坦才行。
可刘虹见太太败下阵来,就不由得有些慌了。老夫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握着这后院的生杀大权。
虽然太太也跟老夫人争了几年,可吴老爷始终跟个墙头草似得左右摇摆,太太辈分上又不占不着便宜,就一直没能把老夫人从那位子上扯下来。
刘虹可不敢赌,老夫人这句“休回家去”是一时的气话还好,若是老夫人当真,她这填房可就真的做到头了。
不过刘虹刚在旁边听了半天两人你来我往的讽刺争斗,觉得脑袋里头一阵嗡嗡作响。不过这会儿也只能忍着,硬挤出两滴泪来。抬头去瞧着老夫人哭诉道。
“老夫人,实在是您误会刘虹了。江胥她是三少爷的通房,说到底不也是三房的人?把那功劳归在三房,又哪里算得上有错?”
说着,刘虹就伸手抹了抹泪。好在她刚才疼得厉害,这会儿正面色苍白,惨白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些血色,瞧着也是着实可怜。见老夫人没说话,刘红就接着抽噎道。
“刘虹哪里能是那尖酸刻薄之辈,从头至尾,我可是一句谎话都没说过啊。不过是此时找不到江胥,才没把她带来见您罢了,怎的就能说刘虹是想抢那功劳呢。”
找不到主事的,倒是自己先急急忙忙地跑来邀功了。平日里对江胥是恨得要死,等人做了好事了,就想起人也是三房的了。
老夫人笑了笑,哪里能不知道刘虹那点贪念。不过她也没拆穿,倒想瞧瞧这刘虹还能编出什么借口来洗脱罪名。
刘虹见着老夫人没有出口反驳,还当人是被自己说服了,就捏着袖角装模作样的抹了眼角的泪珠,正要开口。
可这又是吵架又是哭诉的,在旁边听了许久的吴老爷先坐不住了。吴老爷脾气本来就暴躁,又最是心烦这些后院里头弯弯绕绕的阴谋算计。
三个女人在这儿转着圈的互相一顿讥讽,哪里有半点一家人的模样?
这会儿一见三人的模样,刘虹故作柔弱只等着给人挖坑,太太是气的咬牙,暗中瞪着老夫人。老夫人倒好,捧着茶杯还抿了口茶,一瞧就知道是等着看戏呢。
吴老爷环视这四周,就分外不屑地哼出一声,一甩袖子,起身往门口走了。
“我也不在这儿给你们断案了,你们就接着吵,什么时候吵出个头来,咱什么时候算!我带着玉川去城里做生意,等你们有个结果了,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
吴老爷年岁也不小了,可还是中气十足,身子板十足的硬朗。他这么语气沉重地说上一句,听着就像极了呵斥。
除去老夫人还悠悠闲闲地唤人添茶,太太和刘虹都给吴老爷下了一跳。
一时这大堂竟然能跟无人一般,静的让人发慌。
吴老爷一走,老夫人也就没了那闹腾的心气儿。她耷拉着眼皮瞧过一边,太太抿着嘴不敢出声,刘虹眼泪是真的掉了下来,却不敢像刚才似得抽抽噎噎扰人清净了。
老夫人才不管你们是为什么没了动静,哪怕就是被吴老爷镇住了,只要是不敢接着废话,那在老夫人眼里,也是这事告一段落的意思。
于是老夫人就阖了眼,往那雕花椅背里一靠,招手唤了自个儿身边的丫鬟来。
“送客吧……我也乏了。”
这话都出来了,刘虹和太太当然不方便再留。
可这出戏唱的太太很是不满,哪怕是站起了身,还面色阴沉地瞪着老夫人,冷笑一声才转身,压根没管跟在后头的刘虹,自己推开了前头引路的丫鬟,昂首挺胸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