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玉的问题出的也是猝不及防,不过好在这小吃摊子的杂事也处理的八九不离十。那马车加快了些速度,江胥仔仔细细把车帘掖个严实,生怕有什么寒风透到车厢里头,再给病中的陈玉吹出个好歹。
这小丫头也是心大,自从被江胥诊出了风寒,就干脆也不在硬撑,往那车壁上头一靠,昏昏沉沉的睡了半路。马车绕着后门感进了吴府大院,江胥一头指挥着那些个家丁将材料搁进厨房,另一头就扶稳了陈玉往马车下走。
陈玉这会儿也算是恢复了两分清明,虽是还有些懵懵懂懂,走起路来也不大稳当,不过也好在没有让江胥动手去抗。不然就以江胥如今这小身板来说,可是着实有些过分为难了。
底下杂事算不上多,江胥自己就是大夫,陈玉又是互相扶持着走了这么久的姐妹,江胥索性自个儿腾出了手,开始亲力亲为的照顾其陈玉来。以江胥的精细性子,若是不做则已,一做便是面面俱到,几乎是将人放在蜜罐里头宠了。
吴易奚打头几天还来瞧了两眼,后来一是见江胥忙碌不已顾不得与他交谈,二便是看江胥太过精细,无微不至,就是心如止水到了吴易奚的地步,也忍不住心里泛起酸来,似是给那一潭池水都酿成了陈醋。
可偏偏他又是极明事理的性子,一头暗自吃醋,另一头又体谅着江胥,做不出什么刻意捣乱胡来的事,最后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一脑袋扎进了书本里头。
这时候的风寒搞不好可是会要了性命的。江胥就是再怎么天才,可到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着古代那匮乏至极的材料,江胥也算是尽力改良了药方,接着便只能将陈玉照顾妥当,等她自己去抗了。
是以这几日,陈玉可是着实体会了一把团宠的待遇。江胥将那炖煮妥当的药膳放在桌边细细吹凉,等试过不再烫口了,这才拿起个汤匙,一勺一勺的舀了吹凉,再小心喂到陈玉嘴里头去。
这期间江胥还顺手给她换了额头上沾湿的毛巾,又用白酒给陈玉擦过手脚腋窝,甚至还亲力亲为的给这小丫鬟捏了捏因得高烧而酸痛不已的手臂。陈玉活到这么大,多的时候是做人家家的下人,哪里受过这般的妥帖照顾和关怀?
更何况江胥做事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这面面俱到的关照自陈玉高烧那日开始,已经持续了足有十余日。就是下人伺候主子,也少有这么认真仔细的。陈玉说不感动那自然是假,她抽了抽鼻子,连眼眶都泛了红。
江胥猝不及防,一抬头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吓的她赶忙抬手去试陈玉额头的温度,生怕是这两日方才降下来些的温度又烧了回去。可那手下却只是温热,半点不比江胥构想中的滚烫。
江胥便愣了愣神,有些诧异的看向了陈玉。却见这小丫头抽噎一声,感动的眼泪汪汪,就吭哧着道:“姑娘,姑娘。您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啊?您本来就对我够好了,这么一来那大恩大德如何还还得清?”
江胥闻言才反应过来,她无奈地勾起唇角,就伸出手去弹了弹这小丫头的额角,笑着道:“你可是我妹妹,怎么还需要还人情债呢?做姐姐的照顾你,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江胥这话乍一听似是有理的很,可若是深想就完全站不住脚了。
这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娘家都没什么关系,与还未出阁的妹妹又能扯上什么?更别提那为了钱财利益兄弟反目成仇的又有多少,哪里来的天经地义的道理?陈玉就是头脑昏沉,也反应的过来江胥是在宽慰自己。
是以她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眶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可那点神情早就将她的心绪尽数出卖,江胥倒也不急着走了,索性便替她换了额头上的布巾,便转身在那床榻边上落了座,笑着道:
“你这就感动了?若是我不仅要这么关照与你,还要将那卖身契还给你,然后月月按照掌柜的薪水给你发工钱,你又要如何啊?”卖身契在如今可是个阴狠的东西,将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主家手里,哪怕是一言不合要了命都不算有错。
若是说要将卖身契还给家仆,可就是放人自由的意思了。日后最次也是个百姓,好歹不用冠着他人的名姓,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江胥这话说的陈玉可是结结实实的愣在了原处,这小丫头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木呆呆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江胥倒也不急着催,就笑着瞧她,只等着陈玉自个儿反应过来,一张小嘴就渐渐的张成了O型。接着,这小丫头抿了抿唇,眼底竟是漾出了水光,就抽抽噎噎的应了一声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说着,她就赶忙抬起手来抹了抹眼角,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抬了起来,里头是全然的信任和欢悦。虽说语气里头还带着些哭腔,可那笑容却是已经绽放在了粉嫩的面庞上:“姑娘给了我自由之身,我也不能忘记姑娘的大恩大德。”
陈玉也不顾身上的酸痛,就举起一只手臂,对天发誓道:“姑娘放心,从今往后,您仍旧是我的姐姐,是我的姑娘。我这条命,这辈子,就都交给您了!”江胥闻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一时心底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她一个现代人,也只在电视机里头瞧见过这般的剧情,猝不及防落在自己头上,还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瞅着陈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了过来,江胥也只能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
“你不必发这种誓的,自我拜了你母亲,就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了。你我日后便以姐妹相称,互相帮扶,可好?”陈玉哪里会拒绝?这小丫头狠狠点了点脑袋,又乖乖巧巧的将自个儿的胳膊收回了被窝里头。
这点事情处理妥当,江胥稍作沉吟,便温声开口道:“玉儿,我想了想,这小吃铺子还是得由你来开。”这话出口,江胥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可偏偏那小丫头半点没反应过来,还瞪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点着脑袋。
江胥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补充道:“我会借给你银钱,这铺子的收支运营,日后的发展,都由你自己来决断。”这意思可就是将那铺子冠了陈玉的名,这一天下来不论是惊喜还是惊吓都属实有些过量,陈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
“那,这,这银子该怎么还?”许是做了太久的账本,江胥都没能想到这丫头能这么快的抓住重点。她便露出个笑来,思量片刻柔声道:“这算是我给了你投资,我出钱,你出人,这铺子我们各占一半。”
想来陈玉也听不懂什么股份占比之类的术语,江胥便拆开了讲,平铺直叙地道:“这么一来,每月你的收入都要划给我一半,哪怕是还清了银子,这笔钱也不能断。”还不等江胥接着解释,陈玉便已经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道:
“因为这铺子算是姐姐你与我一道开的,所以这钱理应给你一半。”陈玉能自己捋清这道理自然最好,江胥点了点头,神情温和:“那我们玉儿意下如何?这可是你第一次放手去管理一家店铺,可得自负盈亏了。”
若是说不慌那自然是假的,毕竟在认识如今的江胥之前,陈玉还只是个每天囿于深宅内院的小丫鬟。别说什么商场上的争斗了,就连后宅阴私都难波及到她。是以这整日里养在鸡圈的小鸡仔,猝不及防被江胥这么推出来面对狂风骤雨,有些畏惧和慌乱也是理所应当的。
江胥便看着陈玉目露慌乱之色,接着便是沉吟。这小丫头咬着自个儿唇瓣,把那柔软娇嫩的下唇都压得失了血色。可江胥不愿打断她的思索,是以并未出言阻拦,只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静静地等待这小丫头自己的决断。
陈玉倒也纠结不已。她并无底蕴,银子还是从江胥手里借来的,若是当真失败,可就是骤然跌落深渊,没了半点东山再起的可能。可偏偏江胥又坐在身后,似是无论她作出什么决定都会温和又坚定的支持,给她一个安稳的避风港一般。
陈玉便抿了抿唇,那小脑袋转的飞快,先是估量了各种可能,接着又想到江胥对自己的关照。最后便是近日尝试过的各种小吃点心,还有那口齿生津,直吃的人满头热汗的酸辣粉。想到这儿,陈玉还不由得吸溜了一口口水。
接着,江胥便见她似是骤然燃起了什么斗志一般,就猛地攥了攥拳头,对这江胥坚定道:“姐姐放心,我定然不辜负您的希望,将这小吃铺子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