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奚瞧见她这副模样，神色就不由得更缓了两分。
吴诚站在门边是左右为难，他一手扶着门框，脚都已经迈出门槛了，就因为江胥这么一句，又生生顿在原处，迫不得已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了吴易奚。
吴易奚却是不知想起什么，他瞧着江胥那点泛红的耳尖，竟是自个儿面颊也逐渐染上了薄红。这男人轻咳一声，抬起手来冲吴诚摆了摆。就是那话音出口，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那便不找了，你先出去吧。”
说着，吴易奚又迟疑着补上一句。“这儿就让胥儿照顾着。”
这话一出，有点眼色的就该乖乖出门避嫌了。可偏偏吴诚跟在吴易奚身边几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吴易奚这话里的暗示提点他是半点都没瞧明白，还瞪大了眼睛神色诧异。“这，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这话音没落，吴诚瞧着吴易奚面上飞红，竟还一本正经地问出一句。“您这脸都烧红了，真的不找大夫？”
江胥原本还因自个儿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羞涩不已，听了吴诚这般正经的反映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吴易奚转头瞧了江胥一眼，那神情之中尽是无奈。
可偏偏吴诚这孩子分毫不觉，见他二人反映还目露迷茫之色，瞧来颇有些傻气。吴易奚只得长叹口气，他抬起手来似是想捂一捂额头，可牵扯着身后伤口动作就是一顿，最后只得作罢。
接着，这男人转而摆手，动作之间带着些微不可查的急躁。“你去就是了。胥儿已经是我……”吴易奚话音一顿，面色通红，又将后头的话憋了回去，只叹了口气催促道。“不必多说。”
吴诚就懵懵懂懂，只管点头应下。陈玉倒是有眼色的很，这小丫头擦净了泪珠，已经打了一盆清水回来搁在床边。见江胥和吴易奚二人皆是面上绯红，陈玉就掩着唇偷笑，那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微微弯了起来，瞧着是着实可爱。
江胥就觉得自己面皮越发烫了，她愤愤跺了跺脚，呵斥道。“还不快走！留着做什么！”
陈玉与江胥如今也算是亲近熟识，那点羞涩哪能躲过这小丫头通透的眼？是以陈玉虽是受了斥责，却是半点不慌，还慢悠悠地笑着行了个礼。“诶呀，这就走啦！”
眼看着陈玉似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江胥赶忙上前，眼疾手快将这小丫头推出了门。陈玉倒也不挣，还笑着给江胥把那卧房的木门带上了。
可等那两扇木门严丝合缝扣在一处，发出声“嘎达”的脆响，这屋里暧昧沉缓的气氛就像是突然被扳下了开关，蓦然升腾起来。
江胥吞了口口水，红着脸回过头来。她低着眼，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吴易奚的视线，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床前，就伸出手去拨弄那盆里的清水。
吴易奚也是面色通红，轻咳一声，没话找话似得开了口。“胥儿不拿帕子……？”
吴易奚嗓音还有些沙哑，可那话音落地，也足以将江胥从恍惚之中惊醒。她蓦然收手，指尖沾染着水迹在水面上砸出个小小的涟漪来。
江胥也顾不得再害羞，她赶忙在裙摆上头擦了擦手上水珠，就站起身来要去拖吴易奚的裤子。这下可好，吴易奚面色通红，手足无措，半天才迟疑着转开视线，任由江胥将他的里衣都褪去膝弯。
江胥长到这么大，两世为人都是头一次在这般情状之下瞧见成年男人的身子，若说害羞可一点不比吴易奚少。问题是这男人耳尖通红，瞧着竟还有些没来由的可爱，反倒是让江胥自在了两分。
这男人攥着被褥，身体紧绷，脑袋都埋进了床褥里头。江胥原本还想着调笑两句，可她稍一低眼，就瞧见吴易奚大腿上头遍布青紫痕迹，溃烂之处的血痂还没有完全凝结，瞧着就分外狰狞可怖。
江胥就觉得心口被针刺了一般的疼，竟比伤在自个人身上还要难耐两分。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却不敢落在那伤处上头，只挨着臀腿完好的皮肤稍稍一触，话里尽是疼惜低落。“少爷……这，这疼吗？”
这哪里用得着回答？江胥红着眼眶，不出所料就瞧见吴易奚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竟是连分毫迟疑都没有。江胥一时就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她抿着薄唇牵起手帕，在那水盆里头浸湿了，这才小心地为吴易奚清理起伤口来。
吴易奚瞧着文弱，可此时倒也是硬气的很。冰冷井水触及伤口，这男人浑身都是一颤，被褥被扯着几乎撕破。可他偏偏就是咬紧了牙关没哼出一声，任由江胥在自己身上施为。
江胥也不愿让吴易奚这般难受，是以那动作轻柔却半点不显得拖沓，反倒是麻利的很。手帕沾上清水化开血痂，那雪白的帕子不过片刻就染成了薄红。江胥就蹲下身去，将那帕子在清水里头涮个干净。
这么来回即便，等吴易奚那伤口处理妥当，那盆清水都被染成了血红。江胥就红着眼眶端来烈酒，却是踌躇半天都没敢给那酒坛开封。
吴易奚趴在床上，只听着江胥脚步来来回回，蓦然没了动静。这男人目露疑惑，稍一抬眼就瞧见江胥端着个酒坛子站在窗前，神情里头尽是踌躇。
吴易奚抿了抿唇，就冲江胥露出个宽慰的笑来。这男人额角尽是未褪去的冷汗，声音还打着抖，可语气极尽温和。“胥儿尽管放心就是，我不妨事的。”
这话一出，江胥只觉得鼻尖发酸。她抿着唇角狠狠点了点头，就快走两步坐在吴易奚床边，将那酒坛子的封泥扣了开。
烈酒的酒香在这屋里氤氲开来，混着那血腥气味儿没来由的令人心浮气躁。江胥咬着下唇竭力冷静下来，她深深呼出口气，又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这才敢沾着那烈酒放在吴易奚的伤口上头。
“唔！”
这么一下可是着实要命，吴易奚埋头在被褥里边儿，还是没能抑制住一声闷哼。江胥听得一阵心疼，可也只得按捺着心绪，尽力加快了速度。
即便如此，等江胥忙完那一道道狰狞伤口，吴易奚还是面色苍白，冷汗都浸透了衣裳，瞧着江胥是心疼不已，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还是吴易奚松了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江胥的发顶。“不愧是我的胥儿。”江胥闻言就是一声抽噎，却听得吴易奚接着道。“若不是胥儿，我如何能得这般细致的关照？”
说着，吴易奚一双大手就从她发顶抚到面颊，宽厚温暖的掌心贴着江胥冰凉的小脸，这才给了她丝丝缕缕地温度。江胥眼底含泪，就抬手捂着吴易奚的手背，狠狠摇了摇头。
她不开口，吴易奚倒也不问，只笑着玩笑道。“看来我也是过了一把二哥的日子，从今日开始，就要在屋里躺着了。”
江胥闻言就皱起一双柳眉，没什么好气的瞪了吴易奚一眼。“哪里有您这样的，把自己跟个纨绔比！”吴易奚眼底笑意就真切两分，他挑了眉梢，笑着调侃道。“胥儿可算是乐意说话了？我都怕给你憋出什么问题来。”
关心则乱，江胥哪怕是经验十足，对上吴易奚也实在是难以平常相待。是以她为了吴易奚的伤口，在这床边点了不下数十只蜡烛。方才处理伤口时倒是灯火通明方便的很，可到了这会儿，也就让江胥的神情在那过分明亮的烛光底下无所遁形了。
吴易奚那双眼睛里头的温和笑意被烛光点的透亮，倒真像是烛火一般映进江胥心底里头去。江胥抿了抿唇，面上那点羞涩衬得她面色绯红，灿若桃李一般。
接着，她赶忙就转过头去，故作淡然地哼出一声，却是仓促地从吴易奚身边站起了身，话音出口也比往日要短促两分。“怎么，怎么会！我这就去为您煎药，您先歇着就是了。”
这话说完，江胥也不等吴易奚反应，就急急忙忙站起了身要出门，可等她刚将那门扉推开，就在外头瞧见一张笑得灿烂的脸。
却是吴诚探进了头来，邀功似得捧起手里的托盘，语气欢悦地道。“胥儿姑娘您瞧！我特意去找了大夫，人说这方子清热镇痛，对治那外伤可有奇效。”
吴易奚就不由得笑出了声，江胥沉下面色，重重地点了点头，竟是连门都没让吴诚进来，只管接了托盘，伸脚就把那木门狠狠踹上了。
吴诚可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抬起手来挠了挠后脑勺，还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颇有些迷茫的嘟囔道。“这，这又是为何啊……”
再说这屋里，江胥关上了门，把那托盘往桌上一磕。“咚”的一声闷响，连漆黑的药汁都溅出两滴。吴易奚赶忙闭上了嘴，故作淡然正直地看向江胥，似是方才那在后头偷笑的人与他无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