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玉回来院里,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这向来乐观开朗的小丫头面色难得不大好看,江胥怔了怔,先把手里的茶杯推了过去。
倒是陈玉,哭丧着脸,屁股挨了凳子就跟找着了主心骨似的,捧着那杯子,委委屈屈地低声嘟囔道。“她们真的不是东西!”
这话一出,江胥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了大半。果不其然,陈玉端起杯子,泄愤似的把温水一饮而尽,这才接着道。“还没到夫人院里呢!那杏儿就跟梅儿碰上了!杏儿就跟那个梅儿说,说‘诶呀,你放心吧,那个江胥用过胭脂了。‘”
江胥险些笑出声来。陈玉模仿杏儿的语气竟然有五六分相像,再加上她捏着个兰花指神情浮夸,可就真的是惟妙惟肖了。
不过她这么一笑,陈玉可是不乐意了。她气哼哼地拍了拍桌子,竟然还瞪了江胥一眼。“您还笑!可都被人算计了!”
估摸着也是被江胥这态度刺激着了,小姑娘也顾不得再吊人胃口,反而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抖了个干干净净。“之后那梅儿就说,说您用过了就好,这事就稳妥了。然后杏儿就说要先去禀报夫人,就先走了。”
江胥神色一暗,点了点头,出言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们换了这胭脂,只等她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就是了。”
话说到这儿陈玉可就又不满意了,她神情愤愤,低低哼出一声。“明明三少爷都移情别恋,对着杏儿大献殷勤了。可您就还那么信他……”
这话还没说完,江胥面露无奈。她竖起纤细的食指挡在唇瓣之前,冲陈玉轻轻嘘了一声。
陈玉果然怔怔的闭了嘴,江胥就笑了笑,简明扼要的解释道。“三少爷没有移情别恋,是我们一同演戏罢了。是为了调查小姐的死因,才刻意接近杏儿的。”
陈玉瞪大眼睛故作恍然,狠狠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嘛!姑娘看人那么准,必然不会受人蒙骗的!”
“这话说的。”江胥不由摇了摇头,面露无奈。“就跟前几天对三少爷不假辞色的不是你一样。”
这话一出,陈玉也有些羞耻。她捧着杯子低下头去,吐了吐舌头小声争辩。“这不是误会嘛!您就别揪着不放了。”
“嗯——”江胥拖长了语调,伸手摸了摸下巴,故作思索一般。“我记得陈玉你心灵手巧的很,这样吧,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你也得帮我个忙。”
埋葬黑历史的机会谁不想要?陈玉连问都不问只管狠狠点头,眼巴巴地瞧着江胥,就差拍着小胸脯立军令状了。“您说!不管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辞!”
江胥就笑了笑,起身有去墙角,从那箱子里头翻出两块毛料来。“这是我以前买下的料子,一直不知道做什么好。这不是天气还没回暖,吴易奚又整日坐在窗前读书……”
说着,江胥脸上又带了笑。“我就想着给他缝上两条护膝,省的再给寒风吹出风湿病来。”
“不过你也知道。”江胥捧着毛料坐会桌前,转而看向陈玉,神情有些羞惭。“我实在是不擅长这缝缝补补,还要麻烦你教我了。”
陈玉当即挥了挥手,硬生生找出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迈豁达。“您放心吧!今天一定让您把这护膝做得妥妥当当的!”
两人在这儿豪情万丈一番,陈玉贡献出了自己常用的材料和工具,零零散散地摆了一桌子。接着,陈玉把毛料铺平,瞧了瞧大小。
“首先呢,我们第一步,是要先画图!”
说着,陈玉从一边的物件里头翻出块木炭来,用那尖锐的一头,在毛料上画出了护膝的轮廓。接着,陈玉瞧了瞧雪白的另一块毛料,将木炭递给了江胥。
江胥早知道木炭能写写画画,可这原始的工具握在手机,江胥还真有了两分好奇。接着,她就趴在桌上,照着陈玉的模样,在自己的那块毛料上描绘起来。
好在江胥现代时学医,对绘画还有点儿底子在。这图画的八九不离十,没跑得太偏。不过陈玉瞧着那流畅的线条和轮廓,先是目露惊诧,接着就拍手夸赞道。“不愧是姑娘!果真是什么都会!”
江胥笑着摇了摇头。“这话可是过了,你看这。”江胥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乱七八糟东西。“这我就不会。”
倒是陈玉摆了摆手。“另一码事嘛!姑娘可是文化人呢,就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她们两人聊天,倒是一点都不耽误手上功夫。陈玉已经把毛料裁了下来,平平整整边角光滑的一大块。
江胥用刀可是熟手,三下五除二就裁了一块跟陈玉大小相仿的。
“这可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啦!”
说着,陈玉找出两块厚厚的麻布来,随手递给江胥一块。
江胥心领神会,手里动作半点不慢,反倒还麻利得很。她先是拿过木炭画图,接着裁下布料,最后把厚布和毛料并在一起,就开始穿针引线,缝缝补补。
陈玉先讲,指着那边角道。“姑娘您看,我们留出这边角,就是为了方便这时候缝补的。”
说着,陈玉勾着那棉线,两下就缝好了一个边,针脚细密,每一针之间空开的距离都几乎相等,半点线头都瞧不见。
江胥下手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颤颤巍巍着老半天找不出下针的地方,还得探头看着陈玉的成品,这才能扎下第一针去。
后头开始缝纫,似乎是顺当不少。可那针脚哪怕是江胥自己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了。歪歪扭扭上窜下跳,江胥把针一松,默默地捂住了额头,低声叹息。
“这怎么拿得出手……”
陈玉却是嘿嘿一笑,又把针给她递了回来。“您缝嘛!只要是您送的,三公子一定非常喜欢,怎么会送不出手呢!”
江胥将信将疑,迟疑着瞧了陈玉一眼。
……
江胥觉得时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慢过。
她正站在吴易奚的书房里头,吴易奚已经接过了那对护膝,正低着头,指腹摩挲着那跳跃音符似的针脚。
接着,吴易奚低低笑出了声。“这想来是胥儿亲自为我缝的了。”
江胥一张脸臊得通红,闻言只能胡乱点头应下。“嗯,嗯,是我缝的,就是缝的不好……”
她一面害羞,一面偷偷在心里把陈玉骂了个遍。“我就不该信她!可是丢死人了……”这么想着,江胥抿着唇,把被针扎破了好几个眼的右手背去了身后。
这时,江胥就看到吴易奚抬起眼来,眼底尽是欢欣和喜悦之色。他捧着那针脚稚嫩,设计也分外简单的护膝,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接着,吴易奚漾起笑来,温声道。“多谢胥儿相赠,我很喜欢。”
江胥猝不及防就撞进那双如水似的眼睛里,面色通红,赶忙低下头去,抿着唇应道。“您,您喜欢就好。”
见吴易奚这般态度,江胥也稍稍自信了些,伸出手去要把那护膝的系带指给吴易奚看。可她手才刚伸出去,就被吴易奚一眼瞧见了指腹上的伤口。
吴易奚神色一顿,他宽厚手掌攥住江胥手腕,铁箍似的压根就挣扎不得,只能任由吴易奚捏着她纤细柔嫩的指尖小心打量,眉眼之间都是掩不住的心疼。
“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为了给我缝护膝?”
江胥哪里好意思承认,她又是害羞又是尴尬,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不过那声音出口怎么听都有些底气不足。“这,这不是不会嘛,就扎了两下。”
吴易奚叹了口气,翻出那阵痛的药膏就给江胥往手上摸。明明微微发凉的药膏,被吴易奚手掌的温度捂化,覆在伤口上,却像是淌进心底,令人心安。
江胥一边红着耳朵,一边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堂堂三公子的精细服务。直到吴易奚仔仔细细上完了药,还把江胥两只手都检查过一遍,没再发现什么针眼。
吴易奚这才松了手,呼出口气笑着道。“好了。以后可小心些,别为了我伤到自己。”
江胥缓缓收回了手,面色通红。她摩挲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吴易奚上药的温热触感。
江胥神情一顿。呼出口气来才稳住语调开口,却抑制不住话音里的笑意。“胥儿多谢少爷关心,日后一定注意。”
吴易奚就抬起了头,直到这时,江胥才看到吴易奚脸上和她如出一辙的红晕。这男人把那护膝递了过来,似乎是非常不好意思,他红着脸偏过头,避开了江胥的视线,迟疑道。“咳,那个,还请胥儿姑娘帮我把这护膝绑上……”
江胥就抿着唇笑了,她俯下身体接过那护膝,走着厚厚绒毛的一侧冲人,紧贴着膝盖小腿。
接着,江胥半蹲下来,手臂还过吴易奚的长腿,引着那带子绕了两圈,最后在前头绑紧。江胥就拍了拍手,仰起头来。
“好啦,大功告成!”
吴易奚就瞧见她一双眼睛分外透亮,发着光一般,惹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