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也是半点都不逞强,她躲在吴易奚宽厚的肩膀后头,还暗搓搓地踮起脚尖,冲那中年文人做了个鬼脸。
江胥可是说话往人心窝子里戳的狠角色,即便是被吴易奚阻隔开来,也不忘给人心口戳上一刀。她笑眯眯地开了口,道。“文人墨客之中竟出了这么个难守本心之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
中年文人这下可是连嘴唇都泛了白,他有意反驳,却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他就哆嗦着身子环视四周,竟见那诸多文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摇头叹息。这可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那中年文人咬了咬牙,仓皇的退了开去。
吴易奚就是一怔,他侧过眼来,就见江胥分外嘚瑟似得冲他挤了挤眼睛。吴易奚抿着唇,不过那点笑意还是从他眼底倾泻出来。
江胥就轻咳一声,稍稍移开了视线。她面颊微红,还要绷着那严肃高傲的神情,迈出步子来看向那年轻书生。
那年轻书生似是被江胥的伶牙俐齿吓着了,他抿了抿唇,竟是先冲江胥拱了拱手,迟疑的道。“……请姑娘赐教?”
江胥就“噗嗤”笑出了声。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书生都已经这般卑微了,江胥也值得缓和下面色,轻笑着道。“方才您说,我身为女子,进这书斋的门,就是玷污圣地了?”
那书生倒是当真有几分骨气在,即便方才那中年文人灰溜溜的模样还映在脑海之中,这书生也能正了神色,沉声道。“确是如此。古语就有云,女子无才就是德,你既然无才,自然不得进这书斋。”
“哦?”江胥闻言就挑起了眉梢,哪怕是手里没有铜镜,江胥也心知自己这会儿瞧着一定像个反派。没看对面那小书生都开始打哆嗦了吗!
她轻咳一声,拇指将那折扇一推,端的是风流潇洒的模样。接着,江胥就学着吴易奚的做派,轻轻扇上两下那扇子,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问道。“既然你说德才,那我就跟你辩辩这理。当年就有先人曾说过,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
这话一出,那书生面上就露出惊异之色来。就连后头瞧了半天的文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低声称赞道。“这可是位才女啊。”
吴易奚听了一耳朵,竟是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毫无谦虚之意就认下了这夸赞。
江胥就接着道。“自古以来,都讲君子德才兼备。我想你应当也知晓,若是有才无德,便是小人了。”说着,江胥就伸出手去,那纤细的手臂竟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让这些个文人不由自主地跟着转过了头。
那指尖正正的指向一个神奇倨傲的年轻人,穿着光鲜亮丽,瞧着也是油头粉面,俊秀非常。这些个文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将疑惑的视线投向江胥。
江胥就是一声轻笑。“孔夫子最重孝道。可方才我才瞧见过这么一幕。”
说着,江胥抬了抬眼,认真回忆道。“这位小少爷的母亲,看着可不如他那般光线。那女子衣裳发灰,补丁一个摞着一个。瞧来也是面黄肌瘦。可即便如此,这位少爷吃穿用度如此奢华——”
江胥一声冷笑。“竟还不知道感恩戴德,反倒对他的生母多有嫌恶之意,这种人,也配称文人不成?!”
那年轻人不过是瞧个热闹,万万没想到那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他可从未见过这般阵仗,那些个文人的眼神看着像是要吃人一般,冷厉又阴沉。这年轻人也是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摆着手大声斥责道。“这是我家的家务事!女子本就该听从男子,你凭什么插手——”
他话还没说完,江胥就举起折扇捂住了小嘴,惊诧道。“诶呀,古语有云,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听你所言,你的父亲莫不是已经……”
那年轻人脸上一阴,冷声呵斥道。“我爹好好的!谁准你咒他!”
江胥目露迷茫惊异,她似乎是被那凶狠的眼神吓到,仓皇的往后退了两步。这下瞧来才有了两分女儿家的较弱可人。吴易奚倒是瞧得出她眼底的笑意,可他站在此处,自然不能让江胥再给人欺负了不是?
他就施施然上前,对那年轻男子怒目而视,冷哼道。“那不是你自己说话不够妥当?明明生父在世,就要扯什么从子之说。明明还轮不到你来当家,就这般倨傲。若是你生父当真不在人世了,你这母亲可还能有一天好日子过?”
这话一出,那年轻书生就也皱起了眉,竟跟江胥吴易奚站在一道,出言指责。“这位少爷说的不错,你这人有才无德,实在耻于君子之称!”
那年轻人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指向那书生,竟是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这。”
他顿了顿,神色不满地道。“我可是因为你才受这无妄之灾,你不过来帮我就算了,竟然还这般落井下石——!”
那书生仰了仰头,冷哼道。“《论语》曾有言。君子不因人废言,不以言举人。我是与这位少爷有些口角,可他们所言有理,我就该助一臂之力。”
江胥闻言就侧过头去,正巧与看来的吴易奚四目相对。两人眼底俱是诧异与赞赏。江胥对这认死理的书生也狠不下心了,她勾起唇角,神情温和两分,低声道。“先前你曾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你现在瞧瞧我,我是有才,还是有德?”
那书生刚对着年轻人横眉冷对,江胥反手就将那烫手山芋抛进了他怀里。这下那年轻人就挑了挑眉,嗤笑一声,看好戏似得抱臂站在一旁,还添油加醋的道。“你瞧瞧,你是助人家一臂之力了,可人家是根本不领情呢。”
他这话说完,江胥三人还没什么反应,周遭的文人们先看不下去了。一老头抚了抚胡须,低声斥责道。“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你偏要混为一谈,是何居心?”
这年轻人还没开口,就已经有文人搭上了话。“挑拨离间罢了,就是手段可嫩的很。”
“这,你们!”不过不等他反驳,那年轻书生竟也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冲江胥行了个文人之礼。
江胥就眼带笑意,也福身回了一礼。
就见那书生站直身子,神情之中再无轻蔑也无不满,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江胥,沉声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姑娘出言不逊。”
说着,这书生竟还笑了笑。“还要多谢您不计前嫌,竟这般为我上了一课。我今日才知,也有女子通晓事理,可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而谈的。”
他似是有些迟疑,抬起手来挠了挠后脑,红着脸低声道。“姑娘这唇枪舌剑分毫不输于男子啊……”
江胥就不由得笑出了声,她摆了摆手,谦虚推辞道。“我可担不起这般夸赞的,不过是占了些你轻敌的便宜罢了。若是正经……”
她话没说完,那年轻书生眼睛一亮,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两步,眼睛发亮扬声道。“那不如你我相约,若是姑娘哪日有空,我们一道再辩上……”
吴易奚面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他虚拢着拳头搁在唇边轻咳一声,不大点的声响却轻易打断了那书生未竟的话语。两个男人视线相对,那书生到哦反应过来,没让吴易奚正经发出火来。
他赶忙退开两步,不好意的低下了头,尴尬道。“这,我这一时情难自禁,对姑娘绝无其他想法,还望少爷勿怪。”
吴易奚低哼一声,瞧来倒是半分都不信。他就当着那些个文人的面,伸出手臂将江胥纤细的腰身拢进了怀里。那些文人墨客到底是见不惯这般行径,不过好歹是没人再上来触那霉头了。
要看着那年轻书生张了张口,最后也是长声叹息,生生将一句有伤风化又咽回了嘴里。
吴易奚这才满意两分,他搂紧了江胥,低低哼出一声。江胥把那一声又是不满又是委屈的低哼听在耳中,险些笑出声来。她眼底带着笑意,先偷偷瞧过四周。
估摸着这些文人都觉得他们两人着实有伤风化,竟都歪着脑袋,反正是一眼都不往这边瞧。江胥就正好借此机会扬起头来,凑在吴易奚耳边。
吴易奚还当她是有话要说哦,稍稍怔愣就侧过了头,离江胥更近了些。江胥偷偷忍下笑音,踮起脚来就在吴易奚耳边落了个吻。
这下可好,那轻若鸿毛的触感激得吴易奚浑身都是一僵,他瞪大了眼睛仓皇的退开两步,那下意识的反映与江胥方才几乎如出一辙,先是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往这边瞧,这才抿了抿唇,耳根红的滴血。
江胥就捂着嘴吃吃笑出声来,她上前两步,唇边笑意还未褪,就扬声问道。“诶,不知道按诸位看来,我此时能不能进这书斋了啊?”
那年轻书生轻咳一声,缓缓侧身,将书斋大门让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