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强绝非那种左脸挨了巴掌还把右脸伸过去的那种人。脸色铁青,双手紧握青筋暴突。
紧挨宋强而坐的吕商见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刚想站起身向族长恳求制止两兄弟的谩骂时。吕家族长似乎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皮,出言制止了两个上蹿下跳的嫡子。
“宋英雄,犬子缺乏教养,还望你不要与其一般见识。不过我也好奇那极东之地是否有宋英雄所说的辣椒。如果宋英雄可以亲自前去带回一些新鲜的之物,更能让人心服口服!这样以来,将来宋英雄在我吕家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了!莫说帮宋英雄解决民籍,我身为族长可以亲自拍板,将我吕家土地分出一半赠予宋英雄!”
吕家族长轻飘飘的说了自己儿子两句,话锋一转便隐晦的提到对宋强的质疑,然后用自家的土地画了个大饼就想让宋强先给他们带来好处。
宋强当然不会自己去那极东之地!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海狼走那条海陆也是九死一生,宋强还有诸多想法尚未实现,怎么会以身犯险?
宋强爆发了!但他并不是用暴怒离席,或者是大声叱骂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反而是用面带微笑而且心平气和的语气说道:
“极东之地危险难行,非万石大船难以成行。若是吕家族长能为我提供善水之海民千人,造船用木材十万料,加上所耗费的钱千万贯,粮十万石。八年内,不!五年内便给族长带来极东之地的丰盈物产!”
针锋相对的提出自己的条件。堂屋内各人表情异常精彩。
吕商是急的满头大汗,一直在拽宋强的衣袖让他不要乱说。
族长的嫡长子嫡次子则目瞪口呆,看宋强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老族长那挤在一堆的五官好像终于舒展开一些,至少终于看得清点那一双浑浊的眼球。脸上那一丝笑意已经完全看不到。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那双微睁开的双眼好似射出能伤人的刀光。
“宋英雄,莫非以为小老儿如此好糊弄么?”
激怒了老族长,宋强心里冷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说道:“辣椒之物族长应该从三公子那里得到,也知晓其用处。若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就用人,用钱,用物来换!不要以为小小民籍就圈得住我!”
“好!好一个气势逼人的小子!此时容我思量几日。”
老族长多年未曾被如此张狂后生当面顶撞。心里一阵的憋闷难受。但嘴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能让宋强太过得意。
“今日时间不早,商儿啊,替我送客吧。宋英雄志向远大,说了许久想来也是乏了,就散了吧。”
宋强嘴角一撇,朝老族长叉手微一点头,不等吕商便转身就走。
吕商给族长磕头后,连忙起身去追赶宋强。这次见面大家好像都在意气用事。吕商不明白前因后果,只想安抚住宋强,让他不要记恨族长和吕家。
只是如此一闹,吕商心心念想要把宋强拉入吕家的想法基本等于彻底泡汤了。
宋强离开吕家大宅后并没有直接离开须城县返回自己的庄上。因为吕商生拉硬拽,把他拉去了自己家里。
吕商的家距离吕家不远,在城南成片民房中间。是一套不甚显眼的带两进小院的民房。这还是吕家族长看在吕商多年兢兢业业的工作面子上才赏给他。
回到家,迎接吕商和宋强的是吕商的妻子裴氏。其祖上曾是河东大族裴家的人,但到了她祖父这一支,家道中落,裴氏随父亲在京东西路做些抓药看病的生意。因其性格贤淑且精于记账,被吕商所重娶入家中。两人恩爱多年,只是尚未育有孩子。
“官人回来了!这位可就是宋家叔叔?吕裴氏这厢有礼了。”
裴氏大大方方向宋强做了一个万福。宋强看了眼裴氏,觉得她虽非上等紫色,但贵在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贤惠之感。与吕商的交流动作也亲昵而不做作。确实是一对恩爱父亲。
裴氏对吕商说道:“官人,酒菜已经备好了,快请宋叔叔一同用膳吧。”
“好!好!辛苦夫人了!你还没有吃饭么?不如一同上桌吧,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即便是在开放的宋代,女子通常也是不能上桌与男人同席就餐。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市井小民,风气皆是如此。隐隐已经有了那灭人欲到极致的儒家理学兴盛的盛会伦理基础支撑了。
吕商并不为那俗务所束缚。与自己的妻子相敬如宾,一点没有视其为自己的附属品的意思。
宋强来自的后世更是没有那诸多讲究。也跟着吕商说道:“是啊嫂嫂!我兄长说得对,您一人操持家务又给我们做了酒菜着实辛苦!更应当坐在上首!宋强初来还要敬谢嫂嫂与兄长对我的关照!”
裴氏在丈夫和宋强的鼓动下,脸微红的点头应下。这一点寻常小事便令裴氏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甜蜜感。
就连宋强都看得出来裴氏脸上的笑容中,饱含由心而发的那种幸福。
吕商领着宋强经过不大的院子便进了堂屋。宅子占地面积似乎比那清河武青家还要小不少。堂屋中央一张四方桌上摆了几道菜。在吃食上,商人家庭还是比武青那种吏员家庭强得多。种类上就要丰盛许多,不乏各种鸡鸭鱼肉还有窖藏菜果等。
吕商与宋强入席后,裴氏将一些零碎活计交给一位老家仆后便来到桌边,先为吕商和宋强酒杯倒满了酒,继而静静的坐在丈夫身边乖巧无比。
“贤弟!今日吕家待你不公!我吕商这第一杯酒算作向贤弟赔罪!”
吕商端起酒杯,也不等宋强反应便一口喝干。
“这第二杯酒!同样是向贤弟赔罪!我曾许诺来到东平府为贤弟解决民籍,如今看来族长无意于此。但毕竟是我失信于贤弟,这一杯酒当罚!”
仰头又是一口干掉。
那酒杯的容量可不小,至少也有二两之多。两口就喝了四两酒,就算度数不高,可酒劲上头也是够受的!
但这还没完!吕商又端起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酒!是我郑重告知贤弟,放手施为,汝不欠我吕家分毫!莫要因为叫我一声兄长,日后会觉得亏欠与我!林中贤弟救我一命,我带贤弟离开辽地,早已互不相欠了!若今后贤弟还愿意喊我一声兄长,吕商此生足矣!”
看着吕商仰头一口喝干第三杯酒,宋强连忙起身劝阻。
“兄长!莫要再喝,也别让嫂嫂为难了。我今生不欠吕家除兄长外任何一人任何一事。林中相救不过举手之劳,况且贼兵图财,是否要害兄长犹未可知。兄长将我带离辽地,才是真的救了宋强一命!兄长待我之恩,待我之诚,此恩宋强一生铭记勿能忘之!这杯酒宋强当饮!就着这杯酒在此借花献佛,当着嫂嫂,当着天地,正式认下兄长!”
因为曾经答应宋强的事情得不到族长的支持而心中苦闷难解。吕商本以为宋强会心有芥蒂,想借着家宴的机会向其道歉求得原谅。
却是没想到宋强是如此念旧感恩。对他吕商竟是丝毫没有埋怨记恨之意。心中感动却说不出来话,只能眼含热泪,用力的拍着宋强的肩膀表达心中的激动。
在妻子裴氏以及宋强的合力劝慰下,吕商的情绪才算是渐渐的平复下来。冷静下来后,吕商心里下了个决定。
“贤弟,既然吕家不帮忙,明日随我去李应庄上。李应那小老儿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正好索要!族长已经向我索要三公子转与贤弟那些暂记在我名下的土地,尽速办好贤弟民籍,转交土地,也算是尽为兄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