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狂澜是在慕九歌跪到下午时才收到的消息。
他从堆得小山一样的折子里抬起眼来质问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
“陛下,奴才是想说而无法说啊。”亲信愁眉苦脸道,“您那会儿正在跟众位大人议事,奴才根本就进不来这殿门。”
战狂澜皱眉道:“难道你以前有急事都不通传的么?”
亲信见他似乎是真得要动怒了,这才跪地求饶道:“陛下,这事真不能怪奴才,不是奴才不想进,是殿门被齐王的人守着,实在是进不来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战狂澜什么都明白了,他一扔折子,冷声道:“走,去太后宫里看看。”
他带着亲信往佛堂方向去时,宫里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开了,凡是见了慕九歌被罚跪的宫人,都在心中忐忑不已的想到,这花无百日红,王后的好日子不会到头了吧?
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在墙角和同伴小声道:“这跪了得有小半天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太后看样子是真生气了。”同伴张望到,“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来。”
小宫女叹息道:“看样子是不会来了,王后已经跪这么久了,要是收到消息的话,肯定早来了,这不来不就是怕开罪太后么?看来王后失宠就是眼前的事了,果然是帝王之情薄如纸啊。”
这宫里荣辱兴衰的事,大家都看多了,慕九歌不过是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就算是掉下去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正在宫中众人观望之时,战狂澜的身影出现在了佛堂前,他黑着脸站到了慕九歌身侧。
慕九歌早跪得筋疲力尽,又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忽然察觉到身边多了一片阴凉,抬脸说到:“你来了。”
“我来了。”战狂澜应了一声,问到,“为什么不让人去找我?”
他一眼就看到了慕九歌苍白的脸色,眸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心疼。
慕九歌膝盖疼得要命,压根没心情像平日里一样跟他虚与委蛇,没好气道:“我身边也得有人啊。”
战狂澜黑眸微眯:“你是说太后连你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支开了?”
“是……”慕九歌这才意识到他脸色有多难看,她生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太后对着干,再横生枝节,连忙强行打起精神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跪在这儿也能晒晒太阳,挺好的。”
她试图活跃气氛,让战狂澜不要再惦记着去找太后兴师问罪,见他冷脸站着,轻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能不能扶我一把?”
战狂澜这才回过神来,他毫不犹豫的将慕九歌打横抱起:“我们走。”
“你这是要干什么?!”慕九歌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离了地,她生怕自己会掉下去,下意识的抬手搂住了他肩膀。
战狂澜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淡声道:“带你回宫,顺便让宫里人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后宫之主。”
他这句话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中,气得她毫不留情的拍桌冷笑道:“后宫之主?他这是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看样子,哀家这些年还是太心慈手软,去,让人跟上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亲信挥手示意宫里的小宫女悄悄跟上,不多时就收到了战狂澜请太医去照看慕九歌,并且亲自留在那里对她嘘寒问暖的消息。
掌事宫女沉声道:“太后,看样子陛下的心是真的放在王后身上了,这也是好事。”
“是啊,有软肋总好过无懈可击。”太后略略平复了心情,沉吟道,“日子还长得很,明早王后来请安时,哀家自有后招等着她。”
翌日早上,来的不是慕九歌,而是战狂澜身边的亲信。
太后面色一怔:“王后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今日为了给慕九歌一个下马威,可是特意将命妇们召进宫来了,若是慕九歌敢不来,无异于是当场跟她对着干。
“奴才正是为了王后来的。”亲信将战狂澜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陛下命奴才来告诉太后一声,昨日王后娘娘礼佛时偶感风寒,今日身体不适,为免过了病气给太后,只能是暂时不来了。”
类似的借口,慕九歌已经用过一次,战狂澜无意中跟她心有灵犀,当着众人的面下了太后的面子。
一旁的命妇见势不好,笑着打圆场道:“陛下还真是疼爱王后呢,看来我朝不日就将有小王子或者小公主了。”
“是啊,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喜事。”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阴晴不定。
亲信不欲久留,行礼道:“谢太后恩典,既是如此,奴才就先行复命了。”
“等一下。”太后对着身边的掌事宫女一挥手,“将哀家珍藏的几样补药送去给王后吧,就说哀家愿她能够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至于军营那边的事,就不要让她再管了,免得过于劳累,坏了身子。”
这话看似是恩赏,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断了慕九歌帮着战狂澜在军营里建立威信的路子,也算是勉强扳回一局了。
慕九歌得知消息时,正拥着锦被在软榻上补眠,她昨日跪了那么久,至今膝盖还酸疼得要命,一边揉一边道:“不去就不去,我正好乐得清闲。”
战狂澜听出这是气话,故作漫不经心道:“放心,朕还在呢,朕会帮你继续下去的。”
他指得是慕九歌不久前才研发出的用来预防风寒的药汤,因为多位将领反对的缘故,只有少数士兵大着胆子尝了那药。
慕九歌心中一动,偏过脸去小声道:“那就多谢你了。”
战狂澜目光从她面上掠过,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动容,他佯装不知的离开了寝殿,之后的几日晨昏定省一般的来看望她。
此举不仅昭示了六宫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也让慕九歌掌握了自己的药汤在军营中所起作用的,直到那一日,一场伤寒忽然席卷了位于城东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