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歌在伤兵们身边待了多久，战狂澜就陪了她多久，直到她起身时忽然晃了一下，这才上前扶住她道：“你必须停下，马上去歇息，否则身体真得会垮。”
她方才听他的话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但昼夜不休的忙碌是无论用什么伤药都弥补不过来的。
此时，夜色已深，可营帐还是不断的有士兵抬着担架在来来往往，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
“你说什么？”慕九歌忙得头昏脑胀，耳朵里也嗡嗡作响，虽然听到了战狂澜开口，却不清楚他讲的话，询问时目光都有些涣散。
战狂澜见状，再顾不上照顾她的心情，一把将人扶住就带了出去：“我说你要是还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救更多人的话，就赶快回去休息，否则不仅没法给伤员治病，还会给军医增加负担。”
他目光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即便已经满脸烟熏火燎的血污，也还是周身都散发着可靠的气息。
慕九歌闻言，一直强撑着的精神像是忽然断了弦似的，眼睫一眨就红了一圈。
战狂澜知道她最不愿意在人前示弱，连忙扶着她往远处走去，直到一鼓作气的回到她的住处，这才小心翼翼的安顿她坐下，温声道：“好了，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和你。”
“我不能哭。”慕九歌乖乖的坐了下去，皱了皱鼻子道，“我怎么还能有资格哭？”
战狂澜当即背过身去，继续道：“要说没资格的话，那也该我来说，决定是我做的，进攻的命令是我下的，如果不是我这么草率，这一仗就不会败得这么惨，你非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
他身为主帅，本就该为战况负责，因此半点也不觉得这是在为慕九歌背锅，可她却是心中一痛，苦恼的咬住下唇道：“可是下毒的主意是我出的，他们也是借此布的局。”
伤员们痛苦呻吟的场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简直就要成为纠缠她的噩梦。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她一想到还有许多将士已经丧命于仲天的营中，就恨不能替他们死了，也好过在这里遭受良心的拷问。
慕九歌前世是法医，按理说是看惯了生死的，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她的失误导致这么多人丧命，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描淡写的将其归咎于命运。
“如果不是我无能，他们原本不必死。”她嗓子已经哑透了，话说得艰难无比。
战狂澜知道言语已是无用，索性不再说话，而是俯下身去将她抱住，好让她能够伏在自己肩膀上放肆的哭一场。
不多时，慕九歌便哭累了，因为体力消耗过度的缘故，渐渐靠在他身上昏睡了过去。
战狂澜生怕她被惊醒后会不顾阻挠，继续跑到伤员那边自我折磨，连忙轻手轻脚的扶着她躺下，又将薄毯也盖在她身上掖好，这才松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营帐，再去看看军中的情况。
他一掀开门帘，就跟步履匆匆的云绝尘撞了个满怀，因为怕他吵醒慕九歌，所以二话不说就将人拽着往远处走去，同时沉声道：“有事就说，先不要去打扰九歌。”
云绝尘和梦飞欢一样，在先前的战事中负责了策应，而没有直接深入到仲天大营中，但他见到了慕九歌和战狂澜的狼狈样子，也见到了营中哀号遍野的场景，自然是能够猜出那时的情况。
“属下怀疑军中出了内奸。”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战狂澜的神情，见对方没有要动怒或者过于惊讶的反应，这才压低了声音又道，“陛下已经有所猜测了，对么？”
战狂澜目光如鹰隼般注视着前方模糊的夜色：“你说的不错，接着往下说吧。”
他早在慕九歌发现仲天军营中的硝石时就有这个想法了，奈何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让他实在是无暇停下来细想，而云绝尘的出现恰好给了他与人商议此事的机会。
“属下遵旨。”云绝尘知道这次算是没来错，立刻大着胆子将观察到的情况说了，“陛下，王后在军中练兵一事乃是机密，按理说 除了军中的人是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可仲天的玄铁盾牌却像是专门为了对付火器而造出来的。”
玄铁这种东西很易得，但锻造起来却极为麻烦，故而一般行军绝不会准备那么多。
战狂澜听云绝尘说的头头是道，打消了对他的怀疑，但还是先询问道：“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旁人？”
云绝尘如实回答：“只跟梦城主讨论过。”
闻言，战狂澜略犹豫了一瞬，随即却是想起了在连城中与梦飞欢打交道的经历，此人性子火辣，说得出便做得到，不是会两面下注的小人，应当是信得过的。
于是他又小声吩咐道：“好，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做事向来谨慎，但这次还是要格外的小心自查，莫要打草惊蛇。”
云绝尘领命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战狂澜立在原地吹了会儿风，终于感觉脑中像要炸开似的的痛苦消减了些许，他扶额召来云随，问到：“仲天那边的情况如何？”
方才，所有人都急着回撤，只有云随按照他的吩咐，逆着人群回去打探情况。
一片兵荒马乱中，云随成功的掩饰了踪迹，并且带回了可靠的消息：“仲天是真的命令手下都撤回去了，连一个追兵都没有，如果说是在设套的话，那这个套未免太蠢了些，根本是在放虎归山。”
换作他是仲天，绝对会趁此机会一阵猛攻，就算是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也得让他们脱层皮。
一个沙场经验如此丰富的老将绝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战狂澜眉头紧锁的思索了一阵，见云随还站在旁边他发话，强撑着不适提醒道：“我已经命云城主去查军中奸细了，你继续去查探仲天那边的情况，这一次切记要选信得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