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到这里，积攒的力气已经用尽，急的全身都在发颤，却迟迟说不出下面的字。
“你别急，我在这里。”她觉得她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这位老人，“您慢慢说……”
“你……你一定要把你妈妈找回来。”奶奶说出这句话，长长的缓出一口气，停顿了下去，久久没有下文，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顾映雪却是听的心里一紧，她知道奶奶嘴里说的妈妈绝对不是指她的养母顾妈妈，而是指的她的生母顾依然。
难道这么多年，奶奶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突然想起，顾依然回国后对奶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探望，有一次她看到两人见面，觉得他们不像是母女，反而更像是仇人一般。
过了许久，顾映雪感觉老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缓慢的松开来，她仿佛能感觉老人的生命你正在迅速的流逝。
“爸……”她担忧了喊了声。
就在她以为奶奶可能再也不会说话的时候，松开的手蓦地又抓紧了她的手掌，奶奶重新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她。
“阿雪，你妈妈没有对不起你。”奶奶看着她说。
顾映雪没有接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老人的精神似乎比刚才还要好一些。
“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顾奶奶浑浊的眼睛盯着她，莫名撼动她的心，“是我不想让你妈妈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所以她一生下你，我就告诉她你已经死了。她也就黯然离开了，实际上你没有死，是被我送人了，那家人把你抱过去养了几天就不愿意养了，又把你给送了回来。正好那个时候你大伯母生了应龙，他们就把你抱回来一起养了。”
难得顾奶奶能够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顾映雪不知道这里边还有这么一段，看向站在另一侧的顾爸爸。
“你奶奶说的是真的。”顾爸爸补充顾奶奶的话，“依然一开始只以为你不在了，所以黯然出国，后来出于种种原因，我和你妈想着给外人养始终不放心，就把你抱了回来。但是这件事情还是没有瞒住，你两岁的时候她从国外回来度假，还是发现了你是她的女儿，她当时就想把你带走，只是我们没让她带走你，她那个时候还是个拿着奖学金的学生，她拿什么养你，尽管如此，她还是想把你带走。”
“是我拦着她，是我……”奶奶老迈沧桑的话里，满是悔恨，“是我以死相逼，依然那孩子跟你都是孝顺的好孩子，我以为我那么做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她好，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顾映雪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已经起了滔天波澜，她一直以为的事实是，她是不受欢迎的，所以顾依然没有生下她便抛弃了她。
所以她的出生并不是没人期待。
“阿雪，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你妈妈没做错过什么，她错就错在太孝顺我，你去把她找回来，我……我……”奶奶说的情真意切，浑浊的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水。
顾映雪觉得奶奶可能是真的后悔了，但是那么多年的厌恶，她让她受的那些委屈，她有该找谁就计较。
“所以那么多年，你对我不好，是因为你恨我，你恨我的存在毁了你唯一的女儿，所以您不是重男轻女……”这么多年的委屈，她不知道该找谁去说。
是了，奶奶怎么会是重男轻女的人，他们家最小的妹妹也是女孩儿，但是她在奶奶那里得到的宠爱从来都是最多的，每一年她的压岁钱也是最多的，而她，却只有顾应龙分给她的一半。
“对不起，阿雪，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你真的错怪你妈妈了……”她知道老人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擦了擦眼泪，不管那些委屈有多让她意难平，但是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不管当年参与过的人是内疚也好，还是悔恨也罢，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虽然她受了奶奶很多年的白眼，但是爸爸妈妈对她很好，是真的当成亲生的疼入骨髓，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她也没有去怨恨一个即将故去的老人的道理。
何况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也是当母亲的人，奶奶刚才说的那些她都懂。
“您放心，我一定会把顾依然找回来的。”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老人紧握着她的手蓦然松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同一时间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心跳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顾映雪冷冷的站在床边，医生进来宣布了死亡时间，其它人涌进来哭成一片，把她推来攘去的，吵得她脑仁痛。
慢慢的她就推到了人群外边，她看着那群人哭的伤心的孝子贤孙，突然很厌倦。
这些人平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人死了倒是全都成了孝子贤孙了。
诚然她也不是什么孝子贤孙，而且她的身份一下子也变的十分微妙起来。
“雪啊，你奶奶刚才叫你进来，都说了些什么？”一开始见到她就阴阳怪气的二婶，这个时候却主动凑了上来，那双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精光，“你奶奶有没有说她银行卡里有多少钱？”
“没有。”她异常烦躁，老人家都没了，怎么二婶想到的只有钱。
“没有？”二婶精明的眼睛把她从上打量到下，满满的怀疑，“骗人的吧，人都不行了，不等到你来就是拖着不愿意咽气，肯定是……”
“肯定是什么？”顾映雪蓦地抬头，一双剪水美眸里满是寒冽，大声道，“二婶，如果我记得没错，奶奶一直是跟你们住的，奶奶有多少钱，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她的话一出口，闹闹嚷嚷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门口的他们，多是不善。
“你……”二婶被众人不善的目光看的心底发凉，对着众人讪讪的笑笑，“你别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