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辕门,悠悠然敞了开来,于漆黑夜幕与星星点点火把的映照之下,仿若一头洪荒巨兽缓缓张开了那血盆大口,正对着叛军大营的方向,徐徐咧开。
有人在辕门上高高举起火把,缓缓地转动了三圈,而后又反向转动三圈。
“成啦!”王伏宝兴奋得将手中龙雀刀猛地一举,在他身后,五千儿郎悄无声息地伫立着,只等王伏宝一声令下,便如猛虎下山般随他杀入隋军大营。
凌敬望着那洞开的辕门,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心慌意乱,似乎一切顺利得太过蹊跷!
“王将军,还是小心为上啊!”踌躇片刻,凌敬终究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总觉着这般顺遂,反倒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虚幻感。那薛万彻也算得上是一员声名远扬的虎将,怎会如此轻易便让他们拿下辕门?而且直至此刻,周遭竟是毫无动静。
“先生过虑了!”王伏宝纵声长笑,将手中龙雀大刀用力一挥,“先生且在此稍候,待我斩下那薛万彻的首级,回来再向主公为先生请功。”
说罢,五千将士在王伏宝的引领下,朝着隋军大营开拔而去。凌敬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再多言。事到如今,已然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况且……但愿只是自己无端生疑了吧。
这五千精锐之士,随着一步步靠近隋营,脚步也愈发急促起来。隋营中的巡逻小队已然察觉到那大开的辕门,一声声怒吼响起,与潜入军营的叛军将士展开了激烈厮杀。
“将士们!杀啊!”王伏宝见状,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一马当先,如疾风般率先杀入隋营。正巧瞧见十几名部下正被数十名隋军围攻,不及细想,他暴喝一声,坐下战马猛地发力加速,三名躲闪不及的隋军瞬间被王伏宝一刀拦腰砍断。
马蹄疾驰不停,王伏宝全然不顾那些残存的隋军,他的目标乃是整个军营。在战马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下,不多时,王伏宝便单人独骑冲进了隋营之中。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王伏宝环顾四周,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策马行至一座营帐之前,冷哼一声,手中龙雀刀一挥,将营帐外一名守卫军营的“将士”斩于刀下。然而入目所见,却并未有鲜血飞溅之景,那“头颅”落地之后,只见稻草纷纷扬扬散落。
王伏宝悚然一惊,这分明就是个草人。
他挥刀将营帐撕开一道大口子,随手把旁边的火把顺着口子扔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却让王伏宝心底涌起一阵寒意。空荡荡的营帐内,哪有半个人影。
此时,身后五千叛军精锐已然如潮水般涌入营中,一个个营帐被强行撕开或是点燃,而后一名名叛军将士满脸茫然地从营帐里走出,里面压根就没有半个人影。
“嘎吱~”
沉闷的机括转动之声从远处悠悠传来,王伏宝不禁生生打了个寒颤,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猛地调转马头,厉声高喝:“撤军,快撤,咱们中计啦!”
“嗡~”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刹那,天空中传来一阵沉闷巨响,一枚枚碎石裹挟着奇异的尖啸,其间还夹杂着箭簇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如雨点般从天而降。大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将士瞬间被落石洞穿身躯,刹那间,哀嚎声此起彼伏,弥漫开来。
王伏宝心中一阵发寒,凭借着敏锐的听风辨位之术,将几枚朝着自己飞来的落石和箭簇一一磕飞,哪还敢有片刻停留,一边不住地怒声喝骂,一边拼命地抽打马匹,朝着叛军大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咻~”
一声尖锐的呼啸,一枚冰冷的箭簇如闪电般破空而至。王伏宝只觉浑身陡然一冷,一股寒意直往上窜,连忙侧身躲避。
“噗~”血花飞溅,王伏宝惨叫一声,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躲开,肩胛中箭。
“王伏宝逆贼,往哪里逃!”一声豪迈朗笑,薛万彻带着兵马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冲杀过来。
“卑鄙无耻!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王伏宝怒不可遏,厉声喝骂,然而坐下战马却丝毫不停,很快便与自己的兵马会合。
“杀~”
辕门口,骤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厮杀声,一支隋军如猛虎出山般从营外汹涌杀来,迅速将辕门口的叛军杀得七零八落,重新夺回了辕门。
“王伏宝逆贼,你死到临头啦!”薛万彻纵声大笑,带着人马如旋风般席卷而来。
王伏宝眼见辕门即将关闭,心中顿时大急。若辕门一合,他们这支兵马便如同瓮中之鳖,绝无生还的可能。哪还顾得上理会薛万彻,他怒喝一声,带着残存的精兵不顾一切地朝着辕门冲去。
辕门尚未完全关闭,立刻便有隋军如铜墙铁壁般迎上来阻拦王伏宝。但此刻的王伏宝已然陷入癫狂,手中龙雀大刀舞得虎虎生风,道道刀芒闪烁,将靠近的隋军将士纷纷逼退,而后毫不犹豫地朝着辕门外杀去。
“拦住他!”薛万彻见状,大声厉喝,坐下战马速度陡然加快,手中雕弓急速连颤,一枚枚箭簇如流星般朝着王伏宝射去。只要王伏宝一死,叛军的士气必定瞬间崩溃,不光是被困在营中的这些叛军残部,就连对面大营中的叛军将士也不足为惧,如此便能为己方争取到更多的战机。
周围的隋军将士攻势愈发猛烈,奈何王伏宝此刻已然杀红了眼,一杆龙雀大刀使得密不透风,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其锋芒。顷刻间,他已杀到辕门下,将那些试图关闭辕门的将士杀得四散奔逃。扭头望去,却见自己带来的将士已然被困在营中,当下便要回身杀回去营救。
“将军快走!”一名亲卫眼疾手快,连忙死死拖住马缰,急切厉声道:“再不走,将军您也得死在此地啊!”
王伏宝双眼死死地盯着薛万彻杀来的方向,一口钢牙几乎咬碎,良久才闷哼一声,发出一声充满郁闷的咆哮,转身带着几十名亲卫拼死冲出了大营。
薛万彻眼见王伏宝突围而出,对于那些残存的叛军并未过多理会,带着人马继续如旋风般冲锋,眨眼间冲出辕门,却见对面一支大军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这边飞驰而来,心中不禁一惊,连忙放慢马速,朗声喝道:“王伏宝,尝尝丧家之犬的滋味如何!?”
王伏宝眼见自家援军赶到,闻言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目光森然地看向薛万彻,咬牙切齿道:“薛万彻,今日所受之辱,他日我定当十倍奉还!”
“哈~”薛万彻冷笑一声,策马来到阵前,看着对方缓缓逼近的军队,不屑冷笑道:“败军之将,还敢口出狂言?废话少说,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王伏宝闻言,顿时怒从心头起,正要一口答应,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自思量,那薛万彻就算比自己略逊一筹,也相差无几,如今自己有伤在身,恐怕难以战胜他。
当下冷哼一声道:“今日我已人困马乏,没功夫与你纠缠。若你有胆,明日阵前再分胜负!”
薛万彻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如今可是斩杀王伏宝的绝佳时机。但看着王伏宝身后,郭超已然率领大军赶到,此时若再贸然冲杀,己方必定损失惨重。当下点头道:“好,明日阵前,定与你一较高下!”
言罢,打马转身,也不理会后方郭超的愤怒喝骂,径直率军返回大营。
大营之中,那些叛军将士的抵抗随着王伏宝的离去,渐渐变得疲软无力。有人选择投降,有人却仍在拼死抵抗。厮杀声虽依旧不绝于耳,却已难以对隋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将军,俘获降军九百余人,等候将军发落。”一名偏将走上前来,对着薛万彻躬身说道。
“降军?”薛万彻不禁面露难色,这些降军皆是河北人,就算暂时归降,时日一长,也极易被叛军策反……
“全部杀掉!”一道阴冷的声音陡然传来,宇文宬在几名护卫将士的簇拥下,出现在薛万彻身后。他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远处跪了一地、已然缴械的叛军将士,缓缓说道。
“先生,这……”薛万彻面露犹豫之色,“杀俘之事,恐不祥啊!”
宇文宬缓缓摇头,看向薛万彻道:“这些降军,皆来自河北,一旦被叛军蛊惑,极易发动暴乱。杀俘固然不祥,然而若收留这批降军,随时可能导致我军陷入溃败之境,将军以为如何?”
这……
薛万彻眉头紧紧皱起,目光扫向远处的叛军俘虏,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
“慈不掌兵啊!”宇文宬轻轻叹息一声,薛万彻虽有几分能耐,但终究阅历尚浅,难以如裴元庆那般心狠手辣,这对于身为将领的他而言,并非好事。
“就依先生所言吧。”薛万彻看了一眼俘虏的方向,无奈叹息一声,也明白宇文宬所言在理,只是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丢下一句话后,便径直带着亲卫返回了营帐。
宇文宬望着薛万彻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一叹,扭头看向那些将士的方向,抬手一挥道:“杀!”
“喏!”
偏将被宇文宬那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只感觉如被毒蛇盯上一般,心中一阵发寒,哪敢违抗,赶忙跑去传令。
不多时,远处传来阵阵哀求声、怒骂声和哭号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四周。
“斩~”负责行刑的将领面无表情,一排叛军降军被推到前排。随着行刑将领一声厉喝,五十颗人头瞬间落地,那怒骂、嘶吼、哀嚎的声音愈发高亢响亮。
宇文宬远远望着这一幕,扭头对身旁的一名偏将道:“将此地叛军人头收集起来,悬挂于寨墙之上。”
“喏。”偏将心中不禁发寒,这究竟是何等狠辣之人,连死人都不放过。不过却不敢有丝毫违抗,连主将薛万彻都对这人恭敬有加,他们这些普通将士,哪敢在宇文宬面前有半句怨言,当下连忙答应一声,前去命人收割人头。
不多时,五千颗人头便被悬挂在寨墙之外,浓郁的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墙头。不过对于敌军的士气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