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心中自责万分,却也有些气恼。
一个人活着,不仅是为了他人,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啊。
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美好,等着她去发现;人生中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经历。
她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吗?
难道就因为云锦的死,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云锦气得想将青儿摇醒,可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终究只能叹了口气,命人拿来烈酒,掺了水,擦拭着她的身体。
只希望这个方法有用吧。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南宫策再次踏进桃花小筑。
云锦烦躁地皱皱眉头。
南宫策到底怎么回事?
老是这样在她面前晃悠,是嫌她还不够烦吗?
“云锦是不欢迎本王吗?”南宫策看着明显有些烦躁的云锦,笑意吟吟地问。
“王爷既然知道,就请离开吧。”云锦连句婉转的话都懒得讲,只想让他尽快离开,否则她还真不能保证做出什么事来。
南宫策似是感叹:“你如此烦躁,是为了那个丫鬟?”
云锦低着头,没有不答。
“还真是直接,连否认一下也不愿意吗?”南宫策把玩着腰间的剑穗,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否认?
云锦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样昭然若揭的事,否认又有什么用?
“看来那个丫鬟的情况还挺严重。”南宫策施施然走近房门,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站在青儿的床前,看着桌上装满烈酒的盆和尚未变干的毛巾,南宫策挑了下眉毛。
感情这丫鬟倒是好福气,竟然让自己的主子照顾着。
南宫策冷笑一声:“明明只是个丫鬟,本王来了怎么还不晓得起来行礼?”
“青儿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还请王爷见谅。”云锦向他行了个礼,明明是在请罪,语气中的怨念却怎么都掩不住。
分明是在说,青儿如今这重病,是南宫策造成的。
南宫策自然听出了,心中也是生出几分不满,冷哼一声:“就算病得再重,难道就可以少了礼数?没了规矩?这里是王府!”
“听说你今日都在这里,没有出去。看这架势,你这个主子倒是很会体恤下属吗?”南宫策一脸嘲讽,“不过,主子体恤是一回事,丫鬟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小小一个丫鬟,睡在床上,你这个主子倒是悉心照顾了一天,这丫鬟还真是娇贵!不知道的还以为云锦你是她的丫鬟呢?王府恐怕是用不起这样的丫鬟!”
听着他话中的讽刺,云锦心中的怒意再也压抑不住,终于毫不客气地反讽回去:“若不是王爷你非要让她这个伤患在大冬天的往冰冷冷的湖水里跳,现在她又怎么会这么躺着,一点意识都没有呢?王爷还真是让云锦长了见识,原来丫鬟的忠心还有这样测的?”
这话听着还正是怨气冲天啊!
终于什么不满都说出来了。
南宫策看了眼云锦,道:“那是你的见识少,以后见多了就知道了。”
见多?
这一次就够了,再多几次,她可吃不消。
听他这意思,是不会轻易放过青儿?
云锦心中更加不满了。
青儿都到了如今的地步,她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当初要不是为了保全青儿,又怎么会带她进王府,没有到却是出了狼窝又掉进了虎穴!这些王公贵族都是一个样的,没有半点把人命放在眼里。
“听王爷这意思,云锦以后还能见到很多类似的场景?”云锦直直看着南宫策,嘴角微弯,一抹笑容绽放,南宫策却是知道这抹笑容根本没有抵达眼底。
南宫策微微一愣,随后理所当然地点头。
云锦觉得真是讽刺。
有些人拼尽全力地努力活着,却总是抵不过某些人随意的几句话。
“在王爷眼里,丫鬟的命到底算什么呢?”
其实南宫策不说她也知道,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人有高低贵贱的那套理论深入人心。
可是偏偏她就是听不惯:“恐怕什么都不是吧,那么云锦的命岂不是更卑贱?”
南宫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显然没有料到云锦会这般贬低自己,更没有料到的是她脸上的神情。
明明是在说自己多么卑贱,却仍然抬头挺胸。那神态姿容没有一丝卑微,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哪里是生下来就分了高低贵贱的呢?”
“人哪里是生下来就分了高低贵贱的?”南宫策重复着她的话,仿佛若有所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南宫策低声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开怀。
那张狂肆意的姿态让云锦一惊,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南宫策说:“可是本王今天偏偏就要给人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话落,飞羽立即向身后的两个小厮示意,两人直接走进房间,掀开被子,就将意识不清的青儿拖起来。
“你们干什么?”云锦又惊又怒,出声呵斥。
“一个丫鬟,见到本王居然卧床不起,而你这个主子还这般悉心伺候,本王的府里出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丫鬟,本王自然要好好惩戒,不是吗?”
惩戒?
“难道王爷没看见,青儿已经病得没有意识了!”
“难道没有意识就可以放过?”
南宫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云锦把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憋回来,和这种人是说不清的:“王爷打算如何惩戒?”
南宫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目光直直看着被两个小厮拖着跪在地上的青儿,许久才缓缓出声:“本王来了这么久,这个丫鬟也不见醒,先用冷水泼醒再说。”
什么?!
云锦一听,瞪大了眼,怒视南宫策:“王爷,你这是要青儿的命!你没看到……”
南宫策直接无视她的话,对着飞羽一个示意,不等云锦反应,立马有着一个个小厮端着一盆盆冷水走过来。
云锦了然,感情都是算计好了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
什么惩戒?
不过是为难青儿,借机出了她当众忤逆他的恶气!
什么青儿不知礼数,什么她这个主子悉心伺候,都只是借口罢了。即使今天青儿好好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请了安,他也会找到其他借口!
无论怎么样,这一幕都是要上演的!
“泼!”
南宫策一声令下。成群的小斯就排起队来,井然有序又毫不犹豫地将一盆盆冷水泼到青儿身上。她身上的衣服立马湿了一片,黑色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她的脸上,称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住手!”
云锦扑上去,将青儿抱在怀里,那滚烫的体温让云锦心中一痛。
都是她的错。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以为青儿进了王府,万户侯就不会再找青儿的麻烦,她以为青儿进了王府,自己可以护她周全。
可是这都只是她以为。
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好。
“南宫策,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云锦怒视着他,眼中生出几分恨意。
他有什么火气,可以找她的发泄,可是为什么要找青儿的麻烦?
南宫策默然地看着,泼水的小厮没有听到他的命令,都不敢停下来,手中的冷水一盆接一盆地泼下来。云锦很快就湿透了。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冬风一吹,即使是她,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青儿怎么受的了?
云锦将青儿紧紧地护在怀里,可是冷水还是透过她湿哒哒的衣服渗下去。
直到许久之后,小厮手中的盆子都空了。
终于停下来了。
就算桃花小筑坐落在河畔,到河边打水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不可能不间歇地泼水。
云锦正要松口气,南宫策缓缓走上来,弯下腰,低下头,凑到她耳际:“记住,人有贵贱,一再忤逆这条定律对你没什么好处!”
明明是轻飘飘的话语,她为什么会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
真是唯我独尊!
云锦在心中冷冷讽刺,可是面上已经完全软下来,眼角带泪:“王爷,云锦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南宫策捏住她的下巴,与她的目光对上:“是真的知道错了吗?”说着弯起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还是说认错也只是为了护住这个丫鬟?说实话,本王还真是有点嫉妒了呢。”
说着,他缓缓站起来。
“打二十大板!”
什么?!
云锦猛地抬头,看着南宫策。
“为什么?”
“为什么?”南宫策看着一旁的小厮拿起荆条,高高地扬起,重重地对着云锦怀里的青儿挥下来,淡淡地开口,“本王只想让你知道人有贵贱!你是主子,她是丫鬟。你越是护着她,越是在害她!”
说罢,正要转身,却见云锦挡住青儿,硬生生地受了一下。
衣服破碎,一抹血痕从衣缝间露出来。
南宫策双眼一眯,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说罢,一甩衣袖,转身就大步离开。
飞羽急急跟上。
“王爷,那云锦姑娘……”
“她要帮一个丫鬟挡,就让她挡!看她能护她多久!没有打完二十大板,谁也不准停!”
南宫策冰冷的话语远远传来。
云锦一咬牙,整个人趴在青儿身上,将她浑身整个身子挡住,不让荆条有一丝挥到青儿身上的可能。
鞭子一下一下重重地挥在她身上。
云锦白色的衣服,很快被刺眼的鲜血浸透,整个成了一个血人。
她没有喊出来,紧紧咬着牙,紧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既然是她的错,她就要承受这一切后果。
不能让青儿伤上加伤!
额上布满的汗珠模糊了视线,云锦却固执地睁着眼,直直地看着南宫策远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那眼中分明满是仇恨!